这是情理中事,怎可能因一封家书,就放一群“不明来历”的汉子进寨?此在李善道的料中,他忙应诺,但没有立即就进寨,踌躇稍顷,陪笑说道:“在下初来,不知徐大郎的居处在哪里?尚敢劳请黄公派上一人,为我引个道路?”掏出两三个金豆,恭恭敬敬地奉与黄君汉。
名“夜义”此人姓张,是黄君汉的亲信,唱了个诺,便待黄君汉等回到寨中,又等李善道嘱咐完了高丑奴等人在此等待后,带着李善道亦进了寨里。
瓦岗寨的寨门有两处,一在北,一在南。
主寨门在南,李善道等来的便是这个主寨门。
寨里的主体建筑,如大部分喽啰住的“军营”、家属们住的“老营”、校场、仓储等多在山顶被清理出来的平地上和南、东、西三面的山坡、山谷中。
翟让、徐世绩等寨中重要头领们的住处则多在山的北坡。
沿着藤蔓、树叶掩映下的蜿蜒山路,张夜义前边带路,两人上到山顶,然后转下向山北坡。
上到山顶的时候,李善道四下望了望。
越过一片杂木,见远处高地上耸立着一个石亭,亭甚大,旁侧竖立着一面黄色的大旗。旗上有字,但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字,也不知写的是不是“替天行道”。
亭的周围俱是被清理出来的开阔空地,於其上,或依山壁搭建,或平地而起,建了许许多多的屋舍、窝棚,——以窝棚为多,屋舍为少,乍一望之,屋舍、窝棚连绵,不知是有多少。
又亦不知是有多少的汉子,这时正或坐或立,或三五成群的散在屋舍、窝棚间。
这些汉子,有的在饮酒,有的在赌钱,有的在斗鸡玩耍,有的在拈刀舞棒,比试武艺,亦有的在抛掷石锁,打熬力气,也有四仰八叉在晒太阳、捉虱子的,还有的推搡着衣衫破烂的不知什么男女,赶着他们往边上走,各种笑闹、叫骂的声响阵阵,一派粗野的氛围扑面而来。
那翟让的其余部曲是在何处?
李善道稍微一想,便即知晓。
他渡黄河时,有翟让的部曲在河上划船来往,进山时,在山脚亦见有翟让的部曲聚驻,还被他们盘问了一番。
则其余的部曲,应当是要么在各面的山脚驻扎,要么在东麓河中的那两座山岛中驻扎。
张夜义似是猜出了李善道的所思,一边前头引路,一边说道:“本山住的儿郎,只两三千,其余的或是在河中的岛上、西南边的山中,或是驻在山脚。你来时,没见山下的我寨人马么?”
原来不止是在河中的山岛中有驻扎,在西南边的群山里也有翟让的部曲!
“见了,他们还盘问了我来作甚呢!”
徐世绩家豪富,他和他父亲仗义疏财,在郡中早有美名,其人又有谋略,慷慨豪爽,投入到翟让手下后,甚得翟让依仗,现在瓦岗寨中的地位十分重要。
李善道自称与徐世绩是总角之交,此来又是给徐世绩送家书的,张夜义因先敬了他几分,不把他当外人,乃呵呵地又笑着说道:“徐大郎说,俺们多东郡人,兔子不吃窝边草,不好就近在东郡打劫,东南一二百里外的的荥阳郡、梁郡,地近汴水、通济渠,来往的商旅众多,正可剽掠,以供自资,因建议翟公不妨多遣儿郎往荥阳、梁郡,还有西边的永济渠沿路打劫。这当儿,除了山里、岛上驻的,还正有些儿郎在荥阳、梁郡,及那永济渠左近发财快活哩!”
抢劫的话说的轻松自然,好像天经地义!
今时之李善道,早非昔日的那个浪荡子,已然“脱胎换骨”,虽在决定来投瓦岗之前,已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可这会儿听到张夜义这样的话,他还是不自禁的为之心头一颤。
决定来投瓦岗时,给自己预先做的那些心理建设做的再足,毕竟也仅只是心理建设。
现在不同了,是真的身在“贼巢”了!
且是一个拥众上万,尽管在后世甚有美名,号为义军,可於时下却还只是个专以打劫为务,以至其打劫范围远至几百里外的“大贼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