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刘胡儿问道:“俘虏到的县吏,不知郎君打算怎么处置?”
“正要就此事与刘兄商量,刘兄对此有何建议?”
刘胡儿笑道:“处置的办法不外乎两个,一个是将县吏扣为人质,令其家出钱赎之;一个是便将他们尽数释放了事。在下愚见,这两个办法都可采用,择其素在县中有贤名者,便做释放;其余诸辈,令其家出钱赎买。郎君以为如何?”
这两个办法,李善道都熟。
第一个办法,是翟让经常采用的,这次打到荥阳郡,凡是掳得的郡县吏员、县乡富户,翟让一概都是采用这个办法。第二个办法,是徐世绩有时采用的,前时打下离狐后,对俘获到的离狐县的吏员,上到县令、下到一般的小吏,只要是肯低头曲从者,徐世绩尽都将之放了。
李善道瞧了瞧刘胡儿,摸着短髭,笑道:“刘兄,你我交情也算深厚的了,却怎兄言不由衷?”
“俺言不由衷了么?”
李善道笑道:“这两个办法,都是好办法,但刘兄真心所想,必非刘兄所言此语。”
刘胡儿哈哈大笑,说道:“一点小心思,被郎君看出来了。郎君当真是如我家郎君所赞,心细如发,明察秋毫。……不错,郎君,俺真心所想,的确非是俺所言此语。就所俘获的县吏宜当何以处置,俺其实是以为,只要确定彼辈不坏咱们的事,些许刀笔吏,放了便就是了!”
他顿了下,察视了下李善道的神色,又说道,“不瞒郎君,这也是我家郎君私下交代俺的。”
拿抓到的县吏、富户换赎金,这是翟让的惯用做法,做为属从,徐世绩、刘胡儿等,主要是徐世绩,就算是对翟让“贪财货”的此举不以为然,觉其小气,然亦不好对此非议,此其一。
李善道是怎么想的?他是赞成翟让的做法,还是赞成徐世绩的做法?他没有说,徐世绩、刘胡儿自也就无从知晓,因乃不好直接用徐世绩的办法来给他建议,此其二。
所以,刘胡儿耍了个滑头,把这两个办法都建议了出来。
“对这些俘虏到的县吏,怎么处置才好?刘兄,我本也确实有些为难。不过现听了刘兄建议,且这个办法又是大郎私下嘱咐过刘兄的,我也没甚可再为难的了。就按刘兄此议处理便是!”
徐世绩对“抓到的县吏该如何处置”这件事,看得很重,不止交代了刘胡儿一次。
他告诉刘胡儿的底线是,如果於留在荥阳郡的期间,李善道和刘胡儿两部擒获到了郡县吏员、县乡名士等,至少决不能把抓到的郡县吏、名士等给杀了,哪怕是效仿翟让的举措,拿抓到的这些人换赎金也可以接受,但最好,是能把抓到的这些吏、士,全都安然无恙地尽皆释放。
现得了李善道的此个答复,刘胡儿可以说是“圆满”地完成了徐世绩的交代,并且李善道话里话外,又都是“很给他面子”的意思,他甚是高兴,端起茶碗,冲着李善道举了下杯,笑道:“俺才刚禀过郎君,此议,是我家郎君私下对俺的交代,岂敢说是俺的建言?
“我家郎君交代俺时,就说了,李郎君向来礼贤敬士,‘释放’此法,李郎君当是不会反对。诚如我家郎君所料!……郎君,你我两部方与翟公、我家郎君分兵不过数日,今即已取酸枣,进展之快,恐是翟让、我家郎君也想不到的!悉皆郎君之功也。俺以茶代酒,敬郎君一杯。”
李善道端起自己的茶碗,与他相对虚虚地碰了一下。
两人各抿了一口茶水。
兵士入城的军纪和俘虏到的县吏等该怎么处理这两件事情议定,接下来,就没有很需要紧急商议的事情了,刘胡儿正待将话头转到“今夜过了,明天城中应该就能大致稳定,则随后,他两部该当做些什么”这个问题上边,楼梯上脚步声响,几人急匆匆地奔将上来。
刘胡儿、李善道扭脸去看。
见来人俱是刘胡儿部中的军将。
刘胡儿皱起眉头,说道:“做甚么?慌里慌张的。李郎君面前,这等失礼!”
这几人中带头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向着刘胡儿、李善道分别行了个礼,喘着气说道:“将军,闹起来了!都要动刀子了!”
——却刘胡儿而下有两个身份,一个身份是徐世绩的家仆,一个身份是徐世绩部的郎将。
刘胡儿说道:“甚么闹起来了?甚么动刀子了?”
“王三和张五这两个狗日的,为争一个妇人,互不相让!各带着自己的部曲,两下争闹,现正在北街闹成一团!俺劝之不住,眼看着他们刀子都抽出来了,只好赶紧来禀报将军!”
刘胡儿拍了下案几,说道:“胡闹!”站起身来,与李善道说道,“郎君,俺去看看。”
王三、张五,俱是刘胡儿的部将,这事儿,李善道不好掺和,就也起身,应了句:“好,好。”
刘胡儿便行个礼,暂辞李善道,与这几人下楼阁,带上他的亲兵,赶往北街去也。
踱到楼阁南边,李善道望着刘胡儿等出了县衙,上马驰远,又放开视线,再复又一次地俯瞰环顾了下火光透亮、嘈杂喧闹的城内,手摸着颔下短髭,轻轻地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