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喊声渐渐远去,沿着病房走廊,一直冲往电梯方向。房间里就只剩下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和沈乐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你是张子涵,对吗?”沈乐俯身看他:
“好点了吗?”
“好疼……”
男孩本来昏昏睡着,有止疼药打着,勉强还能忍受。这会儿醒过来,五官都疼得皱成一团,龇牙咧嘴:
“你是谁?”
“我是捡到你家木偶的那个人。”孩子母亲不在,沈乐就拉了床前的椅子坐下,把背包转到前面,取出小木偶:
“你看看,是不是你家这个?”
“呃……”
张子涵努力勾起脑袋,左看右看。面前的小木偶妆容鲜艳,身上红裙光彩耀目,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里那个陈旧的、灰扑扑的小木偶。唯独眼角那滴朱砂泪痕,宛然还是旧时模样:
“应该是吧……你给她换衣服了?”
“修了里面的木头,换了丝线,换了新衣服。”沈乐如实回答,顺便询问:
“之前伱在家里,经常和它玩吗?”
“是啊!”张子涵伸手想去摸小木偶,动了一动,牵扯到伤口,额头又冒了细细的一层汗。他愤愤不平:
“我说我在和它玩,爸爸妈妈非不信,非说我说谎,说我玩娃娃不肯写作业!明明是它一直陪我玩!”
……我相信。沈乐在心里默默道。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往往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更何况这只木偶是他们世代传家的,灵验更加不同。他摆摆手,按下病床上的孩子:
“你躺着别动。想和它玩,我来操作——我来给你表演木偶戏好不好?”
“好好好!”
张子涵忍不住要拍手。手一动,牵扯到留置针,手背一痛,赶紧乖乖躺平。沈乐冲着他笑了一笑。放好背包,左手平平托起木板:
“锵!锵!锵咚锵!——”
嘴里发声,手里牵动丝线,小木偶便跟着一甩袍袖,左手挽住袖口,右手捻兰花指,举过肩头: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很好,非常好,每個动作都做出来了。只不过——悬起木偶右臂的那几根丝线,好像有点没绷直:
所以,小伶啊,是你自己在跳舞吗?
没事,只要糊过观众,让他们觉得是我在操纵木偶就好了。沈乐一边想着,一边努力往下唱:
“激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像那位老人家一样,唱出女声戏腔是不可能了,凑合着唱吧。好在两句唱词一出,男孩的眼睛就亮了,躺在床上努力勾起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木偶,连身上的疼痛,仿佛都忘了一半。
沈乐微微松一口气。隔壁病床上窸窸窣窣,躺着的老头侧过来看戏,病房外脚步声沉重急促,有人靠近,他都不去顾及,只管操纵着木偶,努力唱戏哄孩子: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中国人好热闹,完全可以说是天性。骨科病房里有人唱戏,这个热闹,没一会儿就拥挤了半层楼的人来看。隔壁骨科病房一瘸一拐,腿上打着石膏的年轻人;
泌尿外科病房穿着裙子,张开双腿走路的大老爷们;
心胸外科拎着引流瓶,不甘寂寞的中年人;
康复科撑着四脚助行器,被医生要求来回走路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