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赵寒枫冷冷的开口,冯天养面色紧绷,并未回话。
黄胜则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小心翼翼的退出凉棚。
赵寒枫见冯天养脸上表情紧绷,又瞧他月余时间整个人便黑瘦了一大圈,知道冯天养这些日子肯定也受了不少苦,心中怒气消散大半,按下继续训斥的念头为冯天养解释起来。
还是冯天养前些时日强硬拿下周家的事情,原以为是十拿九稳之事,结果却在广州引发了一场政坛风暴。
周汉元的老师邬向平知道此事后,自觉面上无光,厚着脸皮找到粤秀书院山长仲喆求情,希望尽量将周汉元择出这桩案子。
倒不是邬向平爱护这个徒弟,他是为了自己名声考虑。
当初他收周汉元入门的时候可是收了足足四千两的程仪,而且每年的束脩高达一千两。
这要是传出去,他的名声也就坏了。
仲喆原也以为是一桩小事,向邬向平询问案情却了解到此事乃是冯天养所为。
知道苏峻堂和冯天养关系的仲喆明白此事难办,于是干脆授意门人弟子和庠生贡生们攻讦起了按察司残害良绅,欺辱府学士子。
甚至还知会了毕澄,让其授意海商相互串联相应。
想要凭借清流舆论和本土势力相互呼应,将此案翻转过来。
事件一发酵,苏峻堂很快将佟士刚召来详细询问了情况,先是细细梳理了一番卷宗,确保铁证如山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但即使是铁证如山,也有些抵不过清流和本地豪商们串联之下的众口铄金。
官司打到叶名琛跟前,苏峻堂碍于身份不好出言,赵寒枫有些独木难支,眼看就要被仲喆和毕澄二人得逞。
好在新到任的两广巡抚柏贵向叶名琛建言,说两广乡土势力向来难驯,正该借此事好好杀一杀彼方的威风,说服叶名琛以此案匡正本地风气,树立督抚威严。
于是叶名琛授意下,按察司将此案一应卷宗直接抄写几十份,张贴在了广州城内各处城门和交通要道之处,将周家丑事全部曝光。
还让那陈氏夫妇二人日夜在府学教授邬向平家门口喊冤叫屈,这才扭转了坊间舆论。
随后,叶名琛和广东巡抚柏贵共同核准了按察司苏峻堂依律对周家父子二人判处的剐刑,现已移文刑部请求核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两广最大的政坛风暴,而且是代表朝廷的官府和本土势力之间的一次直接碰撞!
虽然叶名琛最终取得胜利,但案发始料未及,过程险象环生,让叶名琛对始作俑者冯天养恼怒不已。
其人内心一度起了将冯天养撤换的念头。
赵寒枫察觉到苗头,于是匆忙请了个差事离开广州,来到新安提醒冯天养。
之所以第一站就到船厂视察,也是为了亲自了解实际进度,以便必要时为冯天养在叶名琛面前转圜。
听赵寒枫讲完,冯天养也无颜绷着脸,诚心诚意起身向着赵寒枫躬身拱手:“多谢师叔。”
“哼哼,现在知道叫师叔了?”
赵寒枫哼哼两声,脸上重新挂上讥讽之色,开口道:
“我这师叔怕是入不了你冯大才子的眼,听说你都快娶媳妇了,还不打算领过来让我见见?”
“师侄知错了,今晚家宴,我让内人做几个拿手小菜,再让三叔陪您喝点。”
这句话冯天养更无法反驳了,只能好生哄着。
赵寒枫见冯天养知趣,便不再用言语欺他,在冯天养的陪同下,详细问起了船厂建设中的困难,以及目前是否有他能帮助解决的地方。
冯天养也不藏着掖着,将几件需要赵寒枫亲自出面照会有司的事情做了汇报,如设备抵达后不去广州,直接来新安县码头停泊,通商大使衙门派员在码头等待直接现场报关一事。
单是省下的报关排队时间和报关后的转运时间便足有十天。
赵寒枫也乐得如此,将诸般事项此刻一一记在心里,允诺到时候亲自出面照会相关衙门。
且说,船厂的确是叶名琛的心尖子,船厂开工建设当日,叶名琛便派了一整套账房班子进驻,一同而来的还有十万两现银,出手可谓大方至极。
随后的建设之中,那套账房班子也只是兢兢业业的记账奏销,并未干涉船厂一干用度开支,任由冯天养支配所有银钱,只要保证船厂的进度能够尽快推进便可。
哪怕是冯天养前几日刚刚下令,给每个劳工每个月加半两银子的暑热补贴,账房也从未质疑,直接当日便按照冯天养要求支派了银钱。
要知道,仅船厂一处工地之上,便有四千多人在此务工。
每个人半两银子,每月便要两千两。
从财务方面来说,冯天养无疑获得了相当大的自由度,只为保证船厂能够如期竣工投产。
换言之,叶名琛给了冯天养相当大的包容,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到红单船厂!
因为这关系到清军能否挽回整个长江中下游的颓势!
尤其是在第一批红单船已经抵达长江下游,正在与太平天国水师激烈交锋的情况下。
上午看完船厂简单吃了点饭,下午赵寒枫便来到了刚刚落成的兵营详细视察了一番。
无论是士兵们的宿舍、澡堂、食堂,还是训练场的各项设施,赵寒枫都亲自过眼经手,检查的极为详细。
还不时的随意找出队列中的士兵,询问其他们的饷银是否能够足额发放。
在得知冯天养不仅提高了原有饷银的标准,还配合了减租等政策之后,赵寒枫头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周府的所有田产都已查抄入了官府,士兵们家人种着官府的低租田,自然会为官府效死力。”
冯天养如是解释道。
“是个好办法....,就是太冒失了。”
赵寒枫认真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评价道。
看完士兵们列队将所有训练课目演示完毕后,赵寒枫对干的热火朝天的阿方索产生了兴趣。
“这个洋人怎么干的这么卖力?”
“他一个月差不多要合两百两银子。”
赵寒枫闻言少见的沉默了。
这比他在总督府的幕酬都高,他一个月才一百五十两银子。
当然,赵寒枫位置关键,其他收入自不是阿方索能比的。
“你还真是,把好钢用在刀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