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养到底是没敢跑到三叔房间里睡觉。
但他也没敢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反正夏天打地铺也挺凉快的,去冯云木屋里不也照样是他打地铺。
去哪儿打地铺不是打呢?
谁能拒绝一个含着眼泪委屈巴巴又萌又漂亮的女侠呢?
冯天养自觉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也不没什么心理负担,四目相望时,也就勉强坚持了一秒,然后就在那可怜又委屈的眼神之中沦陷了。
于是当即给了明确的回应。
娶!
一定娶!
至于什么时候娶,要稍后再定,毕竟两人现在刚刚重逢,无论将来往何处去,都需妥善为对方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
好在曾绾娘虽然年纪比冯天养还小,只有十九岁,但却是个明事理的,知道冯天养刚刚升任清妖的县令,又出身于那清妖总督府,身份不说紧要,却也定有人眼红盯着,自己要是行事不慎,说不得会给两人惹来泼天祸事。
见冯天养爽快应下,又在自己屋内睡下,虽说是打的地铺。但曾绾娘却也忍不住又是热泪盈眶。
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不避生死辛苦寻觅,刀山火海辗转奔波,到这一刻一切都值了。
二人带着各自心中思绪昏昏沉沉睡去,到了第二天清晨一早,众人用过晚饭,车队再次出发,不过与昨天不同的是,马车之中坐着的人换了。
几个衙兵知道那马车内坐的可能是将来的县令夫人,因此对冯天养小心护卫的命令格外上心,警戒的严严实实。
车队出发约有两三个时辰,几匹快马从冯天养等人来时之路了过来,为首老者正是司马运峰。
几人匆匆掠过驿站,沿途追了一番,眼看追上了车队的尾巴,却因胯下马匹疲惫不堪无力再追。
正要折返之时,司马运峰瞧见道左凉亭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其中等候,心头紧张消散几分,回头嘱咐身侧下属分别散开,隔着一里距离远远警戒。
自己则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那人身前,单膝轰然一跪。
“标下,后军浔州老营,振威都都头,司马运峰,参见冯副将!”
冯云木立在原地,往日木讷的神情今日却有了一丝生气,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司马运峰,面露感怀之色,哽咽开口:
“天下一家。”
“同享太平!”
司马运峰并未起身,但跪在地上依旧回应的掷地有声!
“有田同耕。”
“有饭同食!”
“有衣同穿!”
“有钱同用!”
“有贼同杀!”
“有难同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背起了当年太平军在金田发布团营令时的口号!
这口号,是当年冯云山一字一句,亲口教会的他们!
口号背完,冯云木已是饱含热泪,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司马运峰一把拉起,两个早生白发的老男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二人好生痛哭一番,稍稍平复情绪之后,却也很明智的没有问起对方近况和这几年的遭遇。
“晚娘我带走了,你找个妥当方式,与曾家老叔说一声。”
冯云木轻声开口,打消了司马运峰的忧虑。
“本就是你老冯家的儿媳,曾老哥那里听闻此信,只会高兴。”
司马云峰颔首允诺,随即又惋惜道:“可惜我怕是喝不上这俩孩子的喜酒了。”
冯云木闻言微微一叹,没有说话。
山河破碎,命如草芥。能保全自身已是千难万难,谁知道两人这次相见之后,此生又能否再见呢?
两人一番沉默后,没有人再提此话题。司马运峰只是想起那日冯云木所拿药单,关心的询问了冯云木的身体,亲自为其把了把脉才放下心来。
一番唏嘘感慨过后,两人各自告别,冯云木牵着马离开凉亭,翻身上马正要离去,却听见身后司马运峰略带犹豫的开口:
“冯副将,我无意打听你们将去何方,但若是往新安县官府中落脚,还望小心一些,十月之后,最好能暂离新安。”
此言说完,司马运峰仿佛卸下了一桩天大心事,朝着转身过来的冯云木深深一躬,然后不待对方回话,大踏步走出凉亭,来到自己马匹跟前,翻身策马远去。
冯云木将此话记在心里,朝着司马云峰离去方向正色抱拳,然后调转马头,沿着官道方策马前行,在下一个驿站追上了停宿于此的大队人马。
吃过晚饭,冯云木将和司马运峰见面的情况简单说与冯天养,见侄子面色不改,沉稳依旧,冯云木感慨一声,自回房间休息。
此后一路无事,冯天养到达县衙后,先以县衙的名义开支了三百两赏银,一百两给带队把总,其余分给随行兵勇,将护送自己上任的兵马高高兴兴打发回去,随后带着三叔冯云木和曾绾娘搬进了县衙后院。
且说,新县令上任,自然引得相熟县衙胥吏纷纷趁夜拜访恭贺,就连本县的豪绅大户也纷纷递上拜帖,相约求见时间,但冯天养却端足了姿态,只见人,不收礼,谈事只在正堂,大开门窗,不避他人。
六房吏员们都是在县衙里厮混久了的,权只当冯天养在端架子立规矩,倒也见怪不怪,毕竟之前的县令老爷之中,也有像冯天养这般刚来之时架子摆的十足的,久了自会现出原形。
反倒是县学里的举人出身的黄教谕,原本看不上冯天养恩贡身份,听闻此事后倒是连番拜访起了冯天养,两人谈话只喝清茶,吃饭也朴素的很,那黄教谕不仅不生气,反而赞扬冯天养深得徽派朴学精髓。
冯天养也不知什么叫徽派朴学,只是尽快将县衙诸事安排妥当,叫上在县衙后院闷的发慌的曾绾娘,精挑细选了十几名衙兵,带着一车肉食来到到小泥岗,见到了正带着第一批衙兵们训练的黄胜和阿方索。
时隔短短十日,在阿方索的训练之下,第一批衙兵们已经操练的有些模样了,不论是队列还是动作,都能按照阿方索鼓点的要求做的整齐划一,就连黄胜也变得精瘦不少,整个人晒得黝黑,但气色却比刚来之时好多了。
或许是认为冯天养来检查训练成果,阿方索难得的为衙兵们发放实弹,在村外的荒地上用稻草扎了十几个草人,然后在第二批衙兵的围观下,领着第一批衙兵来了一次实弹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