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前次于总督府内得罪了仲喆和毕澄,若是回广州省学就学,早晚必遭此二人门人弟子针对,易经有云,潜龙勿用,弟子已是恩贡,在新安县读上一年半载的书,也能参加后年的会试,左右不会误事,何苦去广州受人冷眼。”
冯天养的理由十分充分,让苏峻堂一时无法拒绝。
谈判已经结束,一应条款之落实正是需要仲喆和毕澄两个本地利益代言人发声出力的时候,冯天养虽有大功,但回广州之后境地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轻易评判。
再者冯天养此时已实际上失去了总督幕僚这一身份,回到广州后除了入省学就读,无非就是在按察司衙门给自己帮忙而已,而其新安县丞的官身此时反倒成了正差。
但新安县有什么?
毗邻香港,其余州县有的事务一样不少,还要不时处置本地乡民和英人之间的矛盾。
除了供应香港物资有一定油水可捞之外,苏峻堂想不出任何对冯天养有吸引力的地方。
若是想捞油水,凭借自己弟子的身份,但即使是在按察司衙门帮闲,也比新安县油水捞的安全,捞的便利不是?
苏峻堂捋须不停,一时间竟有些猜不透自己这个弟子的想法。
“弟子蒙师父照拂,侥幸混了个恩贡,但是儒学底子半点也无,去了广州入学怕平白辱没了师父的声誉不是?弟子思量过了,反正会试是考不中的,弟子不如早日熟悉些基层吏务,过上两年举人大挑时,哪怕去个不毛之地做县丞教谕啥的,弟子好歹能应付得了差事。”
冯天养见苏峻堂犹豫不决,接着抛出第二个理由。
明清惯例,为拉拢举人群体,防止生乱,每次科举结束之后,都会对由吏部对全国举人进行一次大挑,授予八品或者九品的官职。
“好吧。你心意已决,为师也不强求,新安一地毗邻香港,英人滋事频繁,平日里一个县的麻烦事比一个州府都多,有你相助,总能让乡民少受些委屈。”
苏峻堂长叹一声,无奈同意了冯天养的要求。
打动他的不是冯天养的理由,而是理由背后坚决的态度。
这边冯天养刚刚要致谢,却见苏峻堂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开口:“持正,你既心意已决,为师不好阻拦,只是你性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是个为信念轻生死的。为师不在身边,平日里做事多忍让些,若是实在受不得气,亦不可做傻事,这县丞弃了不做又如何?有为师在,自不会让你辱没了才华。”
此言情真意切,话音未落,苏峻堂已是眼眶微红,让冯天养也是一阵哽咽,将原本生份的谢辞咽了回去,后退一步,朝着自己师父恭恭敬敬的行了三个大礼。
不论苏峻堂收自己为徒的之初本意是如何,但自从师徒名分定下之后,苏峻堂对自己的照拂关爱历历在目,无论是替自己出头回怼仲喆,还是为自己苦心谋划科举正途出身的名份,亦或者是排除万般干扰让自己在谈判之中尽展才华,两人之间的师徒感情已在不知不觉间日渐深厚。
甚至总督府有人传言,说苏峻堂对自己儿子都没这么用心栽培。
师徒二人一番真情拜别,冯天养也是唏嘘不已,穿越以来除了三叔冯云木对自己关爱有加,苏峻堂是第一个让其感受到温暖的人。
但离开总督府是他内心早已下定的决心,此事绝无更改可能。
冯天养想的清楚,他纵然在总督府当上了幕僚长又有何用?
有枪才是草头王!
冯天养自那日之后,早已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故此才决定留在新安县,看看能不能在这片乡土之上扎下根去,能不能按照自己心中设想去作为,去唤醒那尚在蒙昧之中的同胞们。
当然,做出此决定前,冯天养和容闳进行了充分的沟通,并争取到了容闳的支持。
在冯天养将自己下一步的决定告知后,容闳和黄胜也彻底相信了冯天养的诚意和决心,一直隐藏着身份的黄胜也直接表明了身份,三人好生商议一番后,就下一阶段目标达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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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那长长的谈判团车队驶离新安县境内,房含章看着自己身侧和自己一样手臂挥舞不停的冯天养,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谈判团队立下如此大功,冯天养是毫无疑问的首功,但他竟然放弃了回去论功行赏的机会,选择留在新安县?
房含章宦海多年,遇到的怪事不少,但今天这事情着实怪的非同一般。
只听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没见过鸡犬是升天了,把人给落下的!
看自己身旁这位模样,似乎还很高兴?
这让当了一辈子官的房含章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不明白就不想,房含章思虑一番无果,也懒得再动脑筋。
他已任新安县令四年有余,去年组织乡绅击败洪兵立下功劳,今年协助谈判又是一番功劳,凭借这两番功劳,他在新安县的时日也快进入倒计时了。
功劳立足了,钱也捞够了,不走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