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刘德吧?”
朱元璋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人,淡然道,
“抬起头来,让咱看看。”
那人被点了名,身形顿时一颤,艰难的把头抬了起来,满脸尽是惊惶之色。
“草……草民刘德,叩,叩见陛下!”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陛下饶命啊!”
砰砰砰!
他结结巴巴的求饶了两句,旋即又是一顿磕头。
“还真是你,你倒是没怎么变老,依旧是以前那副嘴脸。”
朱元璋笑了笑,问道,
“起来回话。”
“你有何罪要咱饶恕啊?”
刘德不敢起身,还是在刘继祖的搀扶下,方才勉强站了起来。
“草民,草民当年有眼不识泰山,对待陛下态度恶劣,还……还极其冷漠狠心,不肯给地……”
他一脸悔恨,不断扇着自己的耳光,声泪俱下,
“这都是我有眼无珠,我……我不是人!我禽兽不如!”
刚才砰砰砰,现在啪啪啪。
他的额头和脸颊,都已然红肿……这下手也算狠了!
没办法,都是为了保全自己这条小命啊!
“嗐,行了行了,不要把你的老脸打坏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大度道,
“当年的事情,就算了。”
“那块墓地,你给属于情分,不给也是情理之中,这算不上过错。咱要是想迁怒于你,当年打败张士诚收复凤阳的时候就能收拾你了,还用等到今天?”
“说到底,你也算咱的老乡,虽然当年很痛恨你,但现在真看到你这张老脸,倒还真有几分看见故人的感觉,毕竟,像你这样的人,很少了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慨然。
走到今天这一步,别说是父母兄弟,就连小时候熟识的乡里乡亲都没几个了,故而,朱元璋看到刘继祖、刘德这些人,总是会多几分亲切感。
“还不快谢陛下隆恩!”
刘继祖一按刘德的脑袋,低喝道。
刘德听到这话,方才醒悟过来,神色大喜!
“谢陛下,谢陛下!”
“草民叩谢陛下隆恩!”
他没想到,陛下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了自己,甚至……好像对自己还挺友善的。
这心情一放松下来,人的各种思维也就恢复正常了,刘德又开始羡慕起了刘继祖。
当年要是把那块地给了皇帝,如今世代封侯的人就是他了啊!
刘德啊刘德,你可真是一头蠢驴!
“咱当年的乡亲,如今还有几户人家在啊?”
朱元璋忽的问道。
“回陛下,还有二十余户吧,当年没饿死的,多数都逃难了,留下来的都属于富户。”
刘继祖道,
“几经战乱,富户也都成了穷户,有几户人家,现在日子也……呃。”
他看到胡惟庸朝着自己使了几个眼色,便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朱元璋微微颔首。
“只剩下二十来户了啊。”
他道,
“那就把他们都编为陵户,世世代代为咱守护祖陵吧!”
“这件事情……胡惟庸你去办,只许老乡亲编入陵户,新来凤阳的不行,明白吗?”
一番话语,听得刘继祖、刘德二人欣喜不已。
编入陵户,这可是吃上皇粮了啊!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世上还有能比留在家乡,给皇家守陵更好的差事吗?
“遵旨,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办妥。”
胡惟庸连连点头,应声道。
“这座祖屋,就给咱保留原状吧,不用去修缮,但也别叫它倒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
“走吧,咱要去祖坟瞧瞧。”
“刘伯温——”
人群之中,一道身影钻了出来。
“陛下,微臣在。”
刘伯温躬身行礼。
“听说你会瞧风水,还会寻龙点穴?”
朱元璋笑道,
“正好,咱也有点好奇,是不是真的祖坟风水好,才能让咱当上皇帝。”
“走,一起去?”
刘伯温面色一苦,知道自己刚才又多话,惹来皇帝注意了。
但话已经说出口,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拱了拱手,道:
“微臣只是略懂,谈不上精通,若到时瞧不出奥妙来,还请陛下勿怪。”
朱元璋不置可否,看向众臣。
“你们是不是也想去咱祖坟瞧瞧?”
老朱似笑非笑的道。
众大臣闻言,皆是连道不敢。
有胡惟庸的前车之鉴在,他们哪里敢去乱看?到时候被陛下起了疑心,别说是小命了,就是自家坟头都难保!
“陛下,臣等就不去观瞻祖皇陵了。”
李善长恭声道,
“一路舟车劳顿,老臣确有几分疲惫,不如臣等先回凤阳县城里去歇息片刻,等陛下回来?”
此言一出,几个年纪较大的大臣皆是连连点头。
几天几夜的颠簸,根本连觉都没有睡好,一路还陪着皇帝走泥路,那真是又困又乏,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还有一些人,一听可以和皇帝分头行动,皆是目露精光。
“行。”
朱元璋倒也干脆,摆手道,
“你们先回县城里去吧,咱带着皇儿们去认认祖坟。”
……
荒山之上,一行人艰难前行。
“是这座山吧?前面那个山坳坳?”
“不是,应该不是,还要再往前去一点,咱记得没这么近。”
“这山也太野了,全是荆棘啊!嘶……又给我来了一下,重八,你确定你没记错?我怎么感觉越走越荒僻了呢?”
“没错的,不荒僻,当年刘继祖也不会把这块地施舍给咱啊,就是路难走,不好开垦,他才不要那个小坡了。”
“……”
朱元璋和马秀英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身上的锦袍都已经被割破了好几条。好在前面有人开路,不然就这恶劣程度,身上的皮肤绝对都要被刺破!
至于开路的人是谁嘛……不是别人,正是咱们渴望戴罪立功的老四朱棣!
哗啦!哗啦!
朱棣衣服都破了好几个洞了,脸上也添了几处划伤,但此刻却依旧是咬着牙硬挺着,挥舞着手中的棍子不断开路。
“老四,你可以啊!”
朱棡赞叹道,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这股子牛劲呢!平日里娇滴滴的,这会儿倒是啥也不怕,铿铿往里干啊!”
朱棣闻言,却是鸟都不鸟他一下,继续攥着木棍开路。
咔擦。
咔擦。
朱樉和朱橚也是随手折下一根粗壮的树枝,加入了开路大军之中。
“诶,你们几个……”
朱棡有些愕然。
怎么这一个个都跟老黄牛似的,话也不说,酷酷就是一顿猛干啊!
这怕不是想在父皇母后面前表现表现?
想到此处,他顿时起了几分危机感,随手掰断一根粗枝,也加入了其中。
“啧啧,我这帮披荆斩棘的哥哥们哟。”
朱橘啧啧称赞道,
“加油!加油!”
“我精神上支持你们!”
啪!
话音未落,朱元璋已然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精神上支持个屁!”
老朱骂道,
“哥哥们都在披荆斩棘,为咱开路,你倒好,躲得这么远偷闲。”
“你给我冲到最前面去!快去!”
说着,他已是一脚踹在了朱橘的屁股上!
“哎哟,莫挨老子!”
朱橘叫了一声,捂着屁股不满道,
“我肚子都快饿扁了,走的动路都算不错了,还叫我去开路?”
“开路可以,刚才我看到食盒里有一只烧鸡,你把烧鸡给我吃,我就去开路!”
朱元璋闻言,眉头顿时一竖!
“你想得美!”
“那烧鸡是给你爷爷吃的!得等你爷爷享用过,咱们后人才能吃!”
朱橘撇了撇嘴。
“那……还有那些菜呢?还有那些瓜果点心呢?我不挑的,只要能吃饱就可以,我现在有个毛病,肚子一饿就没有力气,真的快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