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再度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无计可施,这样求起来,我说实话……我会动恻隐之心。”
朱标道,
“毕竟他们说的,也有一些道理,那陆仲亨或许真的不知情,只是手底下的人胡来。”
“如果是儿臣的话,应该会暂时搁置此事,细细追查吧,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自然能够公平的判决。”
朱元璋闻言,不禁嗤笑。
“公平?如果凡事都要讲究公平,那咱还当什么皇帝?既然是皇帝,那就要有至高无上的权柄,要的从来都不是公平,而是咱想干什么,咱就能干成什么!谁也无法阻拦,拦我者死!”
他目光凌厉,低声道,
“标儿啊,你这碗水,还浅着呐……好好看着吧,看咱是如何达成目的的。”
就两人聊天这会儿,众武将已经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了。
到底是将军,身体底子扎实,要是换作文官,这事儿肯定已经晕厥过去了。
“都别磕了,有功的,没功的。有过的,没过的,咱心里都有一杆秤,都有数。”
朱元璋不咸不淡的道,
“咱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人的功劳,但咱,也不会无底线的纵容任何人。”
“这件事情,惟庸你也是当事人,你说说你的看法。”
众武将停止了磕头,皆是将目光转向胡惟庸。
对于胡惟庸,他们还是放心的,毕竟都是淮西人,大家都穿一条裤子,自然会帮衬着陆仲亨说话。
然而,此刻胡惟庸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躲不掉。
他从队伍中出列,朝着朱元璋拱手道:
“陛下,臣以为……陆仲亨所犯的,乃是死罪!”
“正如杨大人所言,陆仲亨在坊间多行不法,名声极差!微臣这些日子稍稍打听了一番,他的罪过可以说是罄竹难书!”
“光是因酗酒殴打下属的,就有十数次!”
“在征南之战中,他还曾纵兵抢粮,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险些惹得当地土司降而复叛!”
“回到应天后,他的老毛病亦是不改,强娶良家妇女、当街殴打百姓,这些在军营中染上的作风他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
“微臣列举了他六条罪状,加上这一回的私自调兵,一共是七条大罪!如此七条大罪,若不将其绳之以法,天理难容!”
哗啦。
话音落下,他从怀里掏出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折子,呈了上去。
“胡惟庸,你!”
“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子瞎了眼……”
周德兴眼睛一瞪,怒不可遏!
他忍不住又要骂脏话,好在被身边的吴亮和胡美二人给拦了下来。
要不然,御史又要记下一笔!到时候……搞不好他都要去蹲大牢!
“哦?是吗?”
朱元璋讶然道,
“你还去收集陆仲亨别的罪证了?”
“这咱倒是没想到……惟庸啊,你有心了。”
宦官将折子递了上来,他随意看了几眼,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好一个陆仲亨!原来他还做过那么多不法之事!”
朱元璋怒道,
“明面上查出来的都有这么多,背地里做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惟庸啊,这回你做的好!把这个畜生东西的真实面目给暴露了出来,若非是你的这七条大罪,咱还不一定有这个决心动手处置他!毕竟,他也曾立下过不少功劳。”
“咱不会亏待每一个功臣,但这并不代表功臣可以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来啊!传旨,将陆仲亨父子打入死牢!”
一番话语,直接下了判决!
显然,胡惟庸的七条大罪,是将陆仲亨钉死的关键!
然而,听到皇帝夸赞自己,胡惟庸却是面如死灰,完全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感受到,此刻身后有无数道眼睛正盯着自己,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陛下,不可啊!”
“陛下,陆仲亨纵然有万般不是,可他对陛下您,从来都是忠心耿耿啊!”
“陛下,胡惟庸所言不实!陆仲亨一向爱兵如子,怎么可能酗酒殴打士兵?这件事情有蹊跷,是有人故意陷害!陛下,不能听信胡惟庸一面之词啊!”
“是啊,不能冤枉好人,让弟兄们寒了心啊!”
“陛下!!!呜呜呜……”
几个大男人声嘶力竭的跪求着,周德兴甚至都落下了泪!
“肃静!”
朱标喝令道,
“这里是紫禁城,不是你们哭来喊去的地方!”
然而,他的这一声喝令,却是无济于事,众武将就跟寡妇死了老公一样,依旧是哭天抢地,磕头磕的已经头破血流!
朱元璋脸色冷然,目光落在了李善长的身上。
然而此刻的李善长,却是低着头默然不语,仿佛与这个世界无关。
“呵。”
朱元璋目中露出几分失望之色,起身道,
“他们要哭,就让他们一直哭就好了。”
“咱的主意,不会改。”
“退朝!”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朱标扫视众人一眼,亦是快步跟上。
“恭送陛下。”
众臣恭声叩拜之后,亦是迅速离开,只留下一众淮西武将,此刻正恶狠狠的看着胡惟庸!
“胡惟庸,你这个叛徒!”
“老子今天非得宰了你不可!”
周德兴大喝一声,径自朝着胡惟庸冲去,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拽住了胡惟庸的衣领。
其余几个武将亦是围了上来,将胡惟庸围了好几圈,纷纷叫骂着,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们甚至都没有去纠缠杨宪,因为跟杨宪这样的政敌比起来,胡惟庸这样的内奸更可恨!那关键时刻的一下背刺,真令人愤恨到了极致!
“兄弟们,这回的确是我该死,我混蛋,我畜生!”
“你们要杀要剐,都可以,我绝不吭声。”
胡惟庸闭上了眼睛,一幅任打任杀的模样。
“呸!”
吴良一口唾沫吐到了胡惟庸的脸上,叫骂道,
“谁是你的兄弟?老子没有你这样的狗屁兄弟!”
“我们都在极力的为老陆求情,你倒好,反手就列举了他的罪状!你能耐啊你!”
“你跟他什么仇怨,竟要要下这样的毒手!胡惟庸啊胡惟庸,我真瞎了眼,你不配当淮西人!”
一番辱骂,他还觉得不解气,抡起拳头就要往胡惟庸脸上招呼!
而就在此时,久未发言的李善长终于是开了口。
“不要打骂他了,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惟庸有他的苦衷。”
他沉声道,
“说到底,也是陛下逼他这么做的,为的,也是让我们淮西人内部失和。”
“你们越是争吵打闹,陛下就越乐见其成。”
听到这话,周德兴方才停下了拳头。
“李相,你这话什么意思?”
“陛下要分化我们淮西人?为何啊?”
几个武将皆是露出不解之色,以他们武人的思维,根本想不到皇帝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不废话了,你们还想不想要救陆仲亨?”
李善长负手道,
“要是想,就把胡惟庸放下,随我来。”
哗啦。
周德兴迅速放下了胡惟庸,忙道:
“李相,您说!您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只要能把老陆救出来,我们干啥都愿意!”
胡惟庸松了松衣领,亦是看向李善长。
“恩师,您有办法?”
李善长默然不语,领着众人出了宫门,方才低声道:
“想要救他,你们说话的分量不够。”
“在咱们大明朝,说话分量够的人只有一个半,一个是皇后娘娘,她一句话,闯祸的吴王就被放了出来,呵……可我们请不动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不会为这种事情去和陛下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