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忙拱手连连谦逊,然后又微微皱眉道:“蒸馏此物,耗费美酒甚巨。眼下军营中,美酒都掌握在各将领手中,将领们每日都是无酒不欢,要让他们交出来……”
刘邦一听,脸上泛起的兴奋慢慢消散,大为踌躇,不住思索权衡着。足足过了半响,他吐出口气,摆了摆手,断然道:
“此事且从长计议,再苦一苦伤兵。待覆灭项羽之后,军资充裕,再行考虑。”
陈平一听,眼神一沉,微微张口,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陈平性格使然,也是他与张良的不同之处。
张良是韩国大贵族出身,自幼吃过见过,加上自身谋略高深,可以说极为自信,为刘邦出谋划策过程中,一旦自己是正确的,那怕与刘邦意见相左,他往往也会选择坚持己见,让刘邦做出改变。
陈平却是恰恰相反,底层平民阶层出身,能够走到现在,担任这等官职,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坎坷,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这也养成了他圆滑内敛、低调谨慎,从不与人正面争执的性格。
加上他又是半途加入刘邦阵营,不属于刘邦丰沛起家的心腹班底,因而在与刘邦的关系上,他只负责提出建议,刘邦采纳固然是好,不采纳,他也绝对不会固执己见,让刘邦改变主意。
刘邦摸着胡须,沉吟道:“可以先将我所享用的美酒,都给蒸馏了,制成‘清毒药’,然后分给各大将领,万一战时负伤,以便保他们性命。”
知项籍前段时间将刘邦麾下一干重将臣僚全给封了王,为此刘邦连哄带骗、恩威并施、恐吓收买,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心神,才勉强将他们给安抚下去。眼下对于这些重将与臣僚,刘邦拉拢还来不及,委实不敢再刺激到他们。
陈平眼皮低垂,心下更叹,这段时间他为了收买丁固,对于大楚军营发生的事情也是刺探了解甚多,想到项昌能够为了伤兵不惜得罪所有将领,将美酒给收拢起来制成“清毒药”,而汉王……
想到这儿,陈平暗暗摇了摇头。
然而紧接着又一个怪异的念头浮上来:按理说像“清毒药”这等至宝,应该严密控制秘不示人才对,项昌那小子也不像是没有保密意识的人,怎却不加控制,任由此物暴露众人面前,整个军营无人不知?
莫非他已经算到,刘邦即使得到了此物,也不会去用?毕竟眼下饭都难以吃饱,能够挤出一部分粮食酿些美酒,也一直都是最高级别的重臣将领才能享用。他看准了刘邦是做不到为了伤兵营,逼迫这些重臣将领让渡出自己的这份口腹之欲?
陈平心头一跳,如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这一瞬间直觉告诉他,他所想的这一切,就是事实。这一瞬,他甚至看到了那可恶小子冷着那张可恶的脸,悠悠然对他道:“我就是将此物送到了你们的面前,你们也是用不了,又何必保密?”
陈平双手慢慢握紧,后牙咬紧,身为谋士,却被别人算中,完全落入别人预谋的彀中,这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一时间,他心头对项昌的重视与警惕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就在陈平心头大为憋闷之际,刘邦眯着一双老眼,语气阴冷的道:“对于项籍与这小子之间,可想到什么法子离间没有?以前离间项籍与范增的故计,可不可以再用上一用?”
陈平摇了摇头,很有几分无奈:“据探听到的消息,项昌天天陪着项籍进食,父子感情极好,急切间难以渗入,还需时间探查他们父子之间的间隙。而项籍与范增的故计,用过一次,项籍又怎还能上当?项籍似乎也被大王给打怕了,以往刚愎自用骄狂自大的毛病大为改观,眼下一应军务都与诸将进行商讨,说什么‘三个臭裨将、顶个姜子牙’!”
略停了一息,陈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对此,大王还需重视起来。项昌小儿的这一个又一个小手段,极为实用,对士气激励甚大,委实不容小看。”
在十死无生的困局“垓下之围”被大楚翻盘后,陈平在张良支持下,对于那一日项昌“一日说三王”那传奇般的手段,动用了所有资源,最终探查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