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为什么?”
“等他们把改好的剧本发给你。”刘毕戈说,“口述的故事永远都只是一些情节,电影不是情节,为什么你读剧本会被莫文的那些部分打动?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完整的情绪点,但你这个角色,按照符恺的说法,真正关键的部分都还没有写出来,全是你自己脑补的,当然无法打动你。”
陆严河说:“难道会有什么变化吗?找我演的那个角色,人物脉络都跟我说过了。”
“当然有变化,你想想,同样一件事,在归有光笔下是‘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而在苏轼笔下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但在更多人的笔下,其实只有一句‘我很想念她’。”刘毕戈说,“你都已经看出来这个本子是一个经典叙事的剧本,那说明它是一个文学性、人文性见长的电影,你不看到具体的剧本,甚至你不看到最后剪出来的电影,光是听故事,是绝对无法客观判断的,电影从来不是故事。”
刘毕戈的话让陆严河陷入深思。
-
幸而,《荣耀之路》并不需要陆严河马上做决定,他们也会为陆严河先修改一个剧本出来,陆严河可以看了再做决定。
倒是刘毕戈的话给陆严河带来的思考远远超出陆严河的预期。
过了好几天,陆严河都在想经典叙事这件事。
某种意义上,《黄金时代》和《凤凰台》就是经典叙事,而《十七层》是题材和视觉吸引人的非经典叙事,它并非完全遵循起承转合的叙事结构,更不用说《三山》,它的作者性特征过于明显,其影响风格已经超越了叙事的结构性,是一场仿佛意识流的梦。
而回过头来看,《大红灯笼高高挂》《胭脂扣》和《人在囧途》的剧本则是典型的经典叙事。只是人物、背景、风格有差异。
他能够在这个阶段依靠自己的能力把剧本写出来的电影,竟然全都来自于经典叙事的故事。
不是因为经典叙事门槛低,所以能写出来,而是因为经典叙事足够经典,所以水平低的人也能有样学样而已。
陆严河大受打击。
他本来都觉得自己写剧本确实是有点天赋的,现在看来,他仍然只是因为拥有一座金矿,所以怎么折腾,折腾出来的都是金子而已。
刘毕戈这几天几乎每天都会跟陆严河见面。
他看出来了陆严河这几天心情有些不太对劲,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倒是每次聊《暮春》的时候,刘毕戈发现,陆严河都很少提意见了。
之前陆严河是一个经常提意见的人。
“你对《暮春》就已经这么满意了吗?”刘毕戈问。
“啊?”陆严河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刘毕戈说:“我看你现在都没有什么意见了,之前不是每一次讨论,都会有一些新的想法吗?”
“我不知道我说的那些想法,到底对不对。”陆严河说,“而且,剧本本身也已经很好了。”
“剧本这种东西,就没有很好这种说法,永远是越改越好的。”刘毕戈说,“而且,你站在演员的角度对剧本提出意见和想法,我挺想听听的,不同的视角总是有不同的东西可以看出来。”
陆严河怔怔发呆。
刘毕戈伸手到他眼前挥了挥。
“发什么呆啊。”
陆严河回过神来,“哦,没有,不是发呆。”
“那是什么?”
“我……我就是在想,我到底有没有做编剧的能力。”陆严河说。
刘毕戈微微皱眉。
“是谁又跟你说《六人行》剧本写得不好了?”
陆严河:“差不多吧。”
他这个情况,也无从解释起。
刘毕戈:“你就别管那些人的说法了,我跟你说,别的不说,能够完整地写出一个剧本,还能够得到观众的喜欢,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编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也会被自己的偏见所束缚,别管那些声音,什么好不好的,你写了才知道好不好,你不写永远不知道你写的好不好。至少你已经得到了一部分人的喜欢,不对,是很多人的喜欢,这才是实打实的证明。”
陆严河问:“《暮春》是你第一次写剧本吗?”
“对啊。”刘毕戈点头,“那公司里也有一些人指手画脚的,想让我在剧本里多安排几场吻戏,我还搭理他们吗?他们非说那样更浪漫,观众会喜欢,我一听就头大了,《暮春》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讲浪漫的故事,但很多人一听,这剧本是几个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的故事,马上就想歪了。”
陆严河听了,哭笑不得。
“龙岩这家公司吧,很多地方都很好,但是那些搞剧本审查的,却挺讨厌的,一群从来没有写过剧本、也不懂剧本的人对你的剧本指指点点,一会儿说是站在市场的角度,一会儿又说是站在剧本创作的角度,反正,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刘毕戈说,“我有的时候特想怼他们一句,有本事就自己去写个剧本。”
“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们这些很自信的人。”
“我有时候真的很不理解,你哪来的不自信?”刘毕戈无语地看着陆严河,“就你这样了还不自信,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
陆严河笑了笑,却无话可说。
但跟刘毕戈交流了这么一番,倒是把他从那种自我怀疑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没什么好怀疑的,后面的事实和结果总是会告诉他,他的想法是对的还是错的。
之前不就说了嘛,大不了就是失败。
失败就失败了。
他躺在金矿上,手指缝里漏过去的都是金沙,失败了也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怕个屁。
-
还在加班,溜上来发布一下。
搬砖人求个月票!(本章完)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