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知道刘知州说的全是干货,甚至算得上推心置腹了。
于是,梁晓的态度更加的诚恳了几分,请教道:“请世叔教我。”
刘知州喝了口酒,说道:“官家比你更想清丈全国田亩,查抄隐匿的土地,只是根本做不到。你若建议官家清丈田亩,就是没眼力,会挨板子的。
“如今扬州本地的几大家族中,有的赫赫扬扬,家中长者在汴京为官做宰,好不风光,有的却已经有衰败之相,在朝中没有靠山,家中子弟也没有上进的……不过,这等人家,田连阡陌,就算是收租子,也足够安享几辈子的富贵了……
“你只要将这些都调查清楚,条理清晰的写进奏折里,就足以让官家对扬州城有更深的了解,就是分量极重的一份功劳了。”
梁晓瞬间秒懂。
在古代社会,除了极少数的时段,皇权都是“不下县”的。
难道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图省事,不愿意亲自治理州县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盘踞在地方乡野的地主阶级的合力,就算是皇权也无法撼动。
既然不能根除,就只能合作,这也就有了历史上北宋文彦博的那句话——“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对于县级之下的世界,就算是皇帝也只知道个大概。
梁晓知道刘知州没有夸大其词,若是能将扬州当地盘踞的士绅调查清楚,写成奏本,献与皇帝,肯定是大功一件。
可这谈何容易,任何一个地方的士绅集团,都是一方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小世界。
他一个外人,又如何能做到?
除非?
梁晓试探性的问道:“世叔在扬州为官多年,想是极了解当地的这些士绅家族?”
刘知州苦笑一声,叹道:“贤侄不用试探我了,我既然与你提起这些,自然是要帮你的。咱们开诚布公的聊聊吧。
“那白大郎胆大包天,竟然敢派人刺杀皇帝禁卫,就算是死一万遍也不足惜。若是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官路断绝,贤侄也不会逼迫于我。
“此话千真万确,易地而处,我也会这样做的。所以,刚刚贤侄的所作所为,我心里一点恨意都没有,有的只是感激,感谢贤侄手下留情,还是给我留了一条生路。
梁晓连忙摆手,假话张口就来,“世叔这是说的什么话,是小侄思虑不周,慌慌张张的,才将事情办成了如今这样,实在是不该。”
说话间,梁晓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小侄当罚,当罚!还望世叔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
刘知州见梁晓如此上道,心中高兴,也给自己斟了一满杯酒,全部倒进了嘴里。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不再提之前的旧事,言谈间也更加的亲热起来。
刘知州又给两人斟满了酒,同时慢悠悠地道:“不瞒贤侄,我在这扬州城先做通判,后做知州,前前后后将近十年,若说与扬州当地的这几个大户没有往来,我自己都不信。
“我虽出身寒门,但也是正正经经的科举出身,不被当地士绅当自己人,却也没有过分防备我。我心里有一本账,贤侄等我两日,我必将其中的关键整理成册,交给贤侄。
“贤侄再派人到乡下打探打探,一一对照,这奏本的主要内容就有了。我身边有几个本地出身的小厮,也借给贤侄跑腿,贤侄不要客气。”
梁晓知道刘知州这是在给自己交投名状,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对于今日的收获,梁晓很满意,有刘知州这样熟悉当地情况的人指点,给他省了许多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