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天历壬子二年,四月五日,湘江,蓑衣渡西北,水塘湾。
身在一艘搁浅的大木船上的冯云山面容惨白,黄色的袍服上泛出了殷红的血迹,头顶上的红色风帽不知去了何处?右侧额头上一处愈合了没多久的伤口已经崩裂,鲜血顺着他宽大的额头滴下,流进了圆睁的怒目当中。
此刻,从这位三十七岁的太平天国前导副军师后军主将南王冯云山的眼中望出去,水塘湾一带的战场上已经是一片血色了!
在他的座船上,太平天国的旗帜、前导副军师和后军主将的将旗,还有那面太平天国南王的王旗犹自飘扬。可是向西望去,在湘江西岸的滩头上,他麾下的数千天国圣兵,却都因为他的一时疏忽,陷入了绝境。
沿着湘江西岸展开的狭长战场上,到处都是清妖的火炮打出的一团团烟雾和四散飞溅的泥沙碎石。青布包头,身穿号衣的健壮清妖,手持刀矛,一**的拍击着已经被分割成了几段的太平军战线。
一处处滩头上,红巾裹头的男女圣兵和童子兵肩并肩组成了一道道却月型的战线,背靠湘江,面向潮水般涌来的清妖,用手头的刀矛竹枪,拼尽全力,宁死不退。
而今天出现在水塘湾战场上的清妖,也是前所未见的悍勇!
和太平军在广西境内遇到的那些喜欢在远距离上滥放枪弹,不敢手持刀矛发起白刃冲锋的清妖完全不同,今日太平军在水塘湾战场上遭遇的这伙清妖一点都不怕白刃冲锋,甚至敢于顶着太平军打出的稀疏枪弹猪突猛进!
更让冯云山意外的是,这些清妖一个个都结实强壮,体力充沛,韧劲十足,显然不是那种吸饱了大烟才能勉强冲一阵的“双枪妖”。
而且,他们还能和太平军圣兵一样结阵肉搏,肯定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这年月居然还有一不抽大烟,二不怕死,三不怕辛苦训练的清妖!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多另类的清妖是哪儿来的?
冯云山心中叫苦:看来之前还是低估了清妖,以至于铸成大错,对不起天父天娘天兄啊!
现在的战场形势对太平军极为不利,太平军的主力现在都在湘江东岸,被江水所挡,根本无法支援西岸正被清妖围攻的偏师。
而通过湘江水路行进的二三百只大木船,又被打在江底上的无数大木桩给阻挡了,在蓑衣渡水塘湾一带又窄又浅的江面在拥挤成了一团,进退不得......眼看就要变成清妖火炮的靶子!
这些大木船上可装着属于天国圣库的银钱、宝物、粮食......这可是天国圣兵们拼了性命才抢来的,是天国在湖南招兵买马的资本!
另外,这些木船上还乘着许多行动不便的老弱和女营姐妹,他们可都是走湘江东岸行军的天国圣兵们的家眷亲朋!
如果这二三百只大木船都被清妖打沉了,那冯云山这个后军主将,天国南王,上帝三子,岂不是成了天国罪人?
突然,冯云山脚下的船板猛烈摇晃了一下,同时发出“咔咔”的两声巨响。
这是他的座船被清妖的火炮击中了!
马上就有几个上年纪的老圣兵和不习武艺无法作战的女营兵扑了上,用身体护住了他们的南王,还纷纷发出呼喊。
“南王殿下,清妖的火炮瞄准咱了!”
“南王殿下,这里危险,快上小船!”
他们一边发喊,一边就要拥着冯云山撤离,可是冯云山哪里肯走,一把推开了一个用身体护着他的女营兵,然后捏起拳头,振臂高呼:“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杀清妖!上天堂......”
在发出呐喊的同时,冯云山还挺胸昂首,带血的双目,遥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
......
“杀长毛!杀长毛......”
湘江滩头上,噼里啪啦的枪声突然沉寂了下来,接着就响起的就是湖南口音的呐喊。
蓑衣渡附近的一处的江滩上,早就是尸横遍野了,双方从今天清晨开始,就在这里反复死斗,一次次的白刃突击和反突击,土黄色的滩头早就被染成了红黑色,双方倒下的战士也不知道有多少,低头一看,也许就能看见一张不曾瞑目的人脸!
身材高大的天国女将苏三娘秀丽的脸庞上全是敌人的鲜血,黄色的战袍早就被燃成了暗红色,她的太平双刀也已经卷了刃,头上的风帽早就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去?一阵暴雨前的山风吹过,将她长长的秀发吹得飞飞扬扬。
数百名粗壮结实的天国女兵和瘦弱矮小的童子兵,就守在这位勇猛不亚于男儿的天国第一女将左右,手持刀矛竹枪,怒视着潮水般涌来的湖南乡勇,丝毫不惧。
一个光着膀子,露出结实肌肉的清妖怪叫着向苏三娘扑了过来,他手持的长矛已经折断,只剩下了半截,就这么单手抡着朝手头没有长兵的苏三娘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