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人,我突然有些愣神,脑子里压抑了许久许久的记忆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是他?
没错,就是他。我的那个第一任养父,那个当年去采药,在山里把我捡回家的山民。
尽管十多年过去了,他却已经老了,皱纹密布,头发花白,可他说话时那副憨厚的近乎有些呆滞的神色一模一样。
“孩子?”老头以为我没听见,又招呼道:“帮大爷一个忙,我实在站不起来了。”
真是人生如梦啊。
当年我就是在山里被他抱出去的,如今我自己从山里走出来,竟然碰见了他。
虽然我对幼年那短暂的生活充满了厌恶,可我对他还是有着无尽的感激的,至少,是他救了我,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能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这已经是一种恩惠了。
但很显然,他并不认得我。
我上前站在水岸上,用力将他的腿从淤泥里拔出来,发现膝盖上全是血。
“你没事吧?怎么会在这里?”
他还是当年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尴尬地指了指上面的山崖道:“上边有一棵松天麻,过去挖的时候,一不小心,滚了下来,多亏这水泡子,没摔死。这点血,不妨事,只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我淡淡道:“年纪大了,就不要上山了。”
“嗨,这几年已经不上山了,这不,前两天我在家门口附近砍柴,突然就看见柴草里有个人。我还以为是死人,上前一摸鼻子,还活着,于是就把人背回去了。哪知道,喂了点水,一醒来,就发疯,把我家不少东西都砸了。原来是个疯子。”
“你还在往家里捡人啊……”
“后生,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正色道:“所以,你采药是给他服用?”
“我听人说,这天麻能治疯病,就想着试试,要不也不知道他家是哪里的,整天在我家疯着……嗨,家里的女人当家,这不是逼着我赶他走嘛。”
他一说女人当家,我马上就想起了那个胖乎乎的悍妇。
罚我下跪,打我脑袋,不许我吃饭,朝我口吐芬芳的模糊画面一下子涌进了脑海。
“你没事吧,用不用我背你?”
“嗨,不用,我们山里人,皮实,这点伤不算什么。后生,多大了?”
“十八,快十九岁了!”
“啧啧,好年纪啊,我原本也有个孩子,本该和你这么大了。”
我心里莫名地疼了一下子,反问道:“他人呢?”
“都怪那死婆娘,给弄丢了!”这老实巴交的汉子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说到底,那孩子不是我们能养的,我们哪配啊。我估计啊,人家就是菩萨路过时,掉在地上的娃娃,后来菩萨来了,又给带走了。他三岁大,我进山回来,都知道给我拿凳子,四岁大,坐在家里就能告诉我,今天去哪个方向草药,听他的,一准能有大收获。五岁的时候……唉,丢了。”
他说的这些带着一点点暖意的事,我竟然想不起来了,我能想起来的,都是那些让我痛苦的事情。
看来,有时候也是我自己把世界太邪恶化了。
我妈这次也说,她在我眼里看见了太多的戾气,让我收一收,我是不是应该听娘的话啊。
“走吧,后生,你这是爬山的吧?我这两年碰见不少和你一样的,说是什么驴友?开始我还以为是倒驴的,后来才知道,是爬山的……看你这大汗淋漓的,走了挺远的路了吧?去我家吧,吃口东西。山里穷,但有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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