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稍有分歧,赵孝骞于是停顿了很久,他在等赵煦自己消化,转变观念。
这场君臣奏对,只是偶然发生的。
但或许在多年以后,会被浓墨重彩记入史册。
赵孝骞此刻要做的事,是彻底板正赵煦的观念。
大宋之弱,是从开国时的国策上便已注定了的,所谓的“祖宗成法”,才是造成大宋羸弱的根本原因。
良久,赵煦终于点头,这次语气坚定了许多,或许是自己想明白了。
“没错,军队的效忠,比文官的拥护更重要。”
赵孝骞接着道:“官家若能想通这一点,便知‘国富’与‘军强’是同样重要的,推行新法是为了国富,但军队方面,官家却不闻不问,那么,大宋便只能跟以前一样,年复一年给辽国交岁赐。”
赵煦脸色突然一变:“子安的意思是,军队也要变法?”
赵孝骞叹道:“军队变法很难,眼下不一定有条件变法,至少……对大宋的军汉们多一些善意的优恤,稍微提高一下他们的地位。”
“军汉们的要求不高,朝廷每年多给些军饷,以及……把他们当人看。肚子喂饱了,尊严满足了,谁敢不为官家卖命?何至于面对辽军时一击即溃,一败再败。”
看着神情有些震撼的赵煦,赵孝骞低声叹道:“官家,文贵武贱固是祖宗之法,但自真宗后,此风愈演愈烈,武人军汉们已被文官踩进泥土里了。”
“官家可知,民间有句俗语,叫‘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此为何故?因为军汉没地位,没待遇,甚至没人权。”
“可是,官家需要军汉们保江山社稷啊,若对为国卖命的人如此苛酷,日后谁愿为官家效死?”
赵煦神情愈发震撼,赵孝骞今日的话,简直闻所未闻,甚至听起来有些刺耳,但他的每句话赵煦都无法反驳。
文贵武贱是事实,没把军汉们当人也是事实,朝廷募兵制愈见艰难更是事实。
武将军汉在君臣的眼里,简直与下人奴隶一般,动辄喝骂训斥。
赵孝骞的话直指重点,赵煦突然察觉,长此以往,大宋莫说交岁币了,就连社稷都岌岌可危。
“朕,朕的汴京尚有三十万禁军……”赵煦艰难地试图找回场子。
赵孝骞笑得很灿烂:“官家这么说的话,臣无言可进。”
我跟你聊军心士气战斗力,聊军人的尊严地位,你特么跟我聊数量。
这不是耍流氓么。
大宋军队的问题很复杂,从赵匡胤的国策,到募兵制的利弊,再到历任官家对兵权的掌控和防范等等,一团乱麻似的问题。
今日赵孝骞只说了最浅显的东西。
饭要一口口吃,今日之言,只当在赵煦心里种下一粒种子,让他自己慢慢苏醒,从而意识到该对军队有所改变了。
赵煦此刻的心绪很乱,赵孝骞的话让他赫然发觉,大宋的军队确实应该解决一些问题了。
禁军,厢军,乡军,不管什么军,其实都存在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在奏疏上能看到,但被新法旧法国库财政弄得焦头烂额的他,下意识便忽视了军队的问题。
“子安之言,振聋发聩,朕受教了。”赵煦由衷叹道。
赵孝骞急忙道:“臣妄议国政,官家恕罪。”
“国士良言,正该论功,怎可言罪?”赵煦展颜一笑,深深地注视着他:“朕没看错人,子安有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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