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蒂埃越过栏杆看着哀鸣的急流市,沉声道:“是的,北城门这边都是农兵,咱们让库什黑骑开道破营,咱们的人可以撤走,分散逃离,去森林里躲藏。
我强烈建议您从莱西河北上,圣表姑军在那里有一个据点,咱们的人可以分散开,和其他霍塔姆郡的起义军会合。”
“咱们的人?只有咱们的人吗?”
佩蒂埃苦笑起来:“如果动作快的话,还能撤离附近这个街区的平民,您得知道,骑士们动作太快了,我们来不及带走平民。
他们现在还在沉溺于抢掠,一旦发现市民要逃跑的话,他们会竭尽所能地来拦截我们的……
所以我认为,带走两个街区是目前的最优解……冕下?”
看着眼前走神的凯瑟琳,佩蒂埃眨了眨眼睛,走近了又叫了一声:“冕下?”
在这碉楼的后头,仍然有上千的商会伙计和工匠们,而他们家中的各种老弱妇孺都集中在了这里。
不远处,几百米外,便是几十个卫兵在和城市民兵激烈地抢夺着一个小型的据点。
他们顶多并没有多少时间去逃跑。
站在碉楼的露台上,凯瑟琳走到露台中央,没头没脑地对着房间内的人们问道:“诸位,我是魔女,你们怕我吗?”
一小撮富商和小市民的背叛,并不是整个急流市的背叛。
尽管这些胡安诺派的平民和工匠们还是不敢和她靠得太近,却仍然愿意跟随在凯瑟琳身边。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才有一个人大声说道:“不怕,我的命都是您给的,还给您就是了。”
凯瑟琳没有回答,只是轻声一笑,便摘下了胡安诺送给她的眼镜,放在手中擦拭。
风吹过她的衣袖,发出衣袖拍打着,像是在催促什么。
魔女本就是怪物,靠近她们就会导致种种不幸,她早就品尝过这种滋味。
在二十年前,她本该死在路边,成为一具默默无名的尸体。
但饿晕的她被那个满嘴垃圾话的中年僧侣救醒,那个僧侣说:“你可以死,但我把口粮给你了,你欠我的,等你把欠的还上再死如何?”
尽管那个时候只有十岁,但凯瑟琳不喜欢欠人东西,就跟着他走了。
没想到这一欠就欠到了现在,那口粮直到今天都没还完。
凯瑟琳用手帕用力地擦着水晶眼镜上的裂痕,却怎么都擦拭不去。
“冕下?”佩蒂埃试探性地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出城后找救世军会合?还是去找霍塔姆郡的起义军。”
没有回答佩蒂埃的疑问,凯瑟琳小心翼翼地重新戴上眼镜,沉默了有四五秒,才突兀地开启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我曾经问过老师,为什么要收留我们这些孤儿?明明他有时候自己都吃不饱饭。”
“他说,他的梦想太大了,他自己做不到。”
“但一个胡安诺做不到的事情,十个布拉戈僧侣可以做到,十个布拉戈僧侣做不到的事情,一百个胡安诺派的信徒可以做到。”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等一百万一千万的时候就能做到了。”
凯瑟琳看着远方四处逃难,到处起火的急流市,声音渺远得仿佛从天外传来。
“所以他接管了破产的布拉戈修道院,于是就有了胡安诺派的小池城,有了胡安诺派的急流市,有了胡安诺派的冷泉堡。”
“我曾经很不明白,为什么老师宁愿选择被绞死,都不愿暂且避避风头,起码有他在,卡夏郡就不会分裂。”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一个人真的做不到所有事……”
“当你做完了所有应做的,那你能做的,就只剩最后一件。”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他们互相看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阴恻恻的天光照在凯瑟琳的脸上,她眯起眼睛,看着被阴云笼罩的天空。
从外面赶到的卡尔伸手在凯瑟琳面前晃了晃,面色僵硬:“会长,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旁边的米特涅握住了他的手腕,扯着他向后退了一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凯瑟琳。
“急流市不是我建成的,是急流市的平民建成的。”
“一个魔女凯瑟琳建不起一个急流市,一万个急流市市民却能建起一个急流市,甚至十个急流市。”
阴沉而炎热的天空下,凯瑟琳转过了身,面向了所有美格第商会的这些同伴与伙计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