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芒的结论和女巫的消息一结合,大家都有了些底,可他们依旧要等着霍恩做决定。
做最后的决定。
霍恩总是嘲笑那些陈胜吴广不理智,觉得闯军西军不聪明。
为什么不建立后方?为什么要四处流窜?为什么不知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为什么呢?
“我到死,都是那个偏执的小镇做题家啊。”
自嘲地笑着,霍恩用家乡的语言感慨起来。
他做不到大义凛然,也做不到不择手段,英雄和枭雄他哪一个都做不成。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家乡也是,在这里也是。
但霍恩想,史书上的英雄枭雄太多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可史书上的普通人却太少,少得可怜。
人总是要死的,可有时候,怎么死却比怎么活更重要。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岂有长生不灭者?”
这样的情景,霍恩应该是想要念两句绝命诗的,就像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人生五十年”一样。
可他到底没有这个才华,他的骑士诗水平就是个打油水平,他只会背书,但那便够了。
轻吟着,将手中的血遮云全部从剑鞘中抽出,锋利的红光仿佛能斩断月光。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笑把悲歌作凯歌!”
血遮云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嗡嗡抖动着,仿佛在咆哮。
突兀地轻笑起来,霍恩还剑入鞘,他环视在场的众人,双眼亮得可怕:
“茜茜,格兰普文,我有点事,要回贞德堡一趟,你们先走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间。
紧接着,原先在搬运行李上船的孩儿军立刻围拢过来。
“帕帕,我们跟你一起去。”
“你们知道我要去干嘛吗?”
“知道。”杜瓦隆猛猛点头。
“我可是要去死的,你们也要跟着我吗?”将血遮云连鞘靠在肩上,霍恩不像是剑士,反倒像是扛着锄头的农夫。
“您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我也有。”勒内回答道。
霍恩微笑着揉乱了勒内的头发。
茜茜长叹了一口气,从船上跳了下来:“伱不提倒罢了,你一提,我也想起我有事忘记做了。”
“你,你们……”女巫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里很快就要被敕令连屠杀了。”
于此同时,柯塞从她身边走过,他依旧说不出话,只是拖着沉重而矫健的身体,从船板跳到了岸上。
接着,一个接一个,那些跟随霍恩的人,甚至包括塞西,都从船上跳了下来。
“那是我的家乡。”塞西颤抖着身体说道。
格兰普文握着狄亚的手,朝着霍恩那边张望。
“你去吧。”狄亚眷恋地摸了摸格兰普文的脸。
“可是……”
“我嫁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留在船上的,放心,我们会再相见的。”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狄亚的脸,格兰普文跳过河水,走到了霍恩的身后。
望着船上的老弱病残和目瞪口呆的女巫,霍恩朝他们嘱咐道:“剩下的这些人,就麻烦你送去黑蛇湾了。”
“你真的要返回贞德堡吗?”
“再见。”没有回答,霍恩只是笑着朝女巫摆了摆手,转头便离去了。
“这,这……”女巫转过头,见人群渐渐走远,她朝着船舱中的雄壮老者问道,“帕斯里克大巫师,现在怎么办?”
“老朽本来只是来看看他是什么样的。”阴影中,名为帕斯里克的老者踏出船舱,“墨莉雅提为我挑选的继承人,我……”
“诶!”霍恩从山坡上露出头,老者瞬间缩回了船舱,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差点忘了,告诉嘉莉……”霍恩大声朝着河边叫道,“别来找我的尸骨,埋葬我的地方,是我的家乡,它的名字叫做——”
“自由的千河谷!”
说出了这最后告别的语句,霍恩不再回头,向着贞德堡走去。
在他的身后,格兰普文、杰什卡、柯塞……所有人都在。
夜色的星光下,一切宁静而美好,星光下,霍恩和他的同伴们正顶着冷风前行。
“八十亩地的好田……”
霍恩忽然唱起歌来,歌声比其他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唱得更加欢快。
“还有个温柔的好公婆……”
杰什卡接着霍恩的歌声唱起来。
“孩子能顺利到成年,成年就能起屋舍……”
到最后,所有人都唱起歌来,欢快的声音仿佛他们这是一场秋游。
“自己的粮食我自己种,我多劳动就多收获……”
在他们的面前,便是远处隐没在黑影中的贞德堡。
它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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