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范天发一把夺过信纸,看着上面的字迹瞳孔不断颤动:“真、真降了?他们一点儿抵抗都没有?”
“没有!”
部下笃定地说道:“前线的弟兄们都是亲眼看到的,玄甲军只需要打着陈字将旗在城门外站一会儿,城池就会自己打开!”
“好啊,好啊……”
孟去疾庆幸自己还算是听劝,没有强行下命令把人调回来。
他看向旁侧一言不发的青衫儒生:“房将军,你快给大家讲讲,是怎么做到的?”
“……”
房青云沉默地望着沙盘,好似生根的树木,久久没有动作。
“房将军?”
詹台明小心翼翼地打断道:“你这是?”
“我知道了。”
半晌后,房青云忽然间开口,清亮的声音中带着惊喜,就像是一名老算师终于解开谜题,又像是一名工匠大家,终于研究某道机关的破解之法。
“我知道陈参将是怎么做到的了。”
“哦?”
孟去疾迫不及待地说道:“快说来听听!”
“孟大帅。”
房青云带着笑意问道:“我问伱,你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房将军是指在兵法上的造诣吧?”
孟去疾很快给出答案:“那么我的道,自然是不败之道。凡兵家大者,皆需先立己于不败之地,以待彼之败。”
房青云看向下一个人:“范将军呢?”
“我?”
范天发自豪道:“范某人信奉的就是一个王道,王道者,奉天子之命,出正义之师,凡到之处得天之所助,必然所向披靡,天下归心。”
“在下倒是不配论道。”
詹台明坦然得说道:“我乃孟大帅麾下的副将,如果非要说的道的话,我平日里喜欢用的,是吕籍将军最擅长的霸道。当然了,比起吕将军,在下只不过是拙劣至极的模仿而已。
“吕将军才是真正的兵家霸道,所到之处,敌军无不闻风丧胆,只要取到一次优势,就再也无法阻挡,敌军必然一溃千里!
“明州便是如此!那钟无心同样是武圣,结果呢?八万大军,在吕将军的追杀下,最后活着回去的就剩下一万多人,听说还有不少人吓得肝胆俱裂,当场吓死的都有。
“吕将军,实乃吾辈之楷模也!”
朝廷有意如此安排,他作为副将和孟去疾一稳一霸,目的就是为了关键的时刻形成互补,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句心里话,我们在兵法上的造诣,都不如房将军你深。”
孟去疾感慨道:“我们各自的‘道’,不论是王道、霸道,亦或者是稳道,都是在兵书上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然后发扬光大,但是房将军你,可是开创了‘诡道’的大家,是真正的一派之鼻祖,将来肯定是要位列武庙的。”
房青云没有去谦虚也没有自夸,而是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那诸位可知道,陈将军的兵法之道,走的是哪个道?”
“这个……”
孟去疾摸着短须,很快断定道:“诡道!”
“我也如此看。”
詹台明附和道:“如今看来,陈将军走的道,是诡道无疑!其实,我是仔细看过陈参将的作战卷宗的,当初在鄱阳千余残兵杀溃两万蛮族大军的时候,就用过类似于虚张声势、声东击西,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策略,符合诡道。”
“是啊。”
就连范天发也赞同道:“四渡洪泽河,在小小的明州境内来往迂回,最后干脆不逃跑,直捣眉山府,不就是跟房将军当初写下来的‘兵者,诡道也’么?不愧是房将军的师弟,将来搞不好要在诡道一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房青云笑而不语。
“哦?”
孟去疾来了兴趣:“房将军,你就别卖关子了,难道是其它道,比如仁道、狂道亦或者是少之又少的纵横之道?”
“都不是。”
房青云摇头:“你们有所误会,从陈参将的卷宗来看,一开始确实是有诡道的路子,但往后看就知道,里面绝对不单单是诡道。
“我也不知道他的兵法是跟谁学来的,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而且事到如今。
“不管他以前是跟谁,跟多少人学来的,也早就全部融会贯通,化作自己的道了。”
“自己的道?”
孟去疾品味出话中意味:“房将军的意思,难道……”
“不错!”
房青云一挥衣袖,高声宣布:“诸位,做好准备吧,不久之后兵家八卷,就会变为兵家九卷,这是独属于陈参将的‘道’,也是一条明明一直存在,但却又是一条全新的‘道’!
“这一道的名字,叫做——势!
“兵者,势也!”
……
长亭府。
“将军!”
“咱们北边的弟兄全都降了!”
“城里没有粮草了!”
“咱们也降吧!”
“不能降,我们还有四千弟兄,你告诉我降?!”
“将军!陈将军只给我们三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你是无所谓,你是外地调来的营兵,就算城破了无非也就是死自己一个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我们都是当地的驻军,城里面有我们的妻儿老小,再抵抗下去,一旦城破之后,他们也要受到牵连!”
“少废话,让你守就给我守!”
“呲——”
“你、你!”
“将军,是你逼我的!”
都指挥使马国成一刀扎进对方的心窝,几名手下一拥而上,从后半将其砍成肉泥。
随后,马国成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开城门,降——”
“嗡隆——”
长亭府坚固的城门洞开。
大大小小的官员出城归降。
“陈将军!”
“还请手下留情!”
“我等都是当地的驻军,开城投降之后,不走鬼门峡谷,从此以后就是大盛朝的人!”
“……”
白马白袍,入驻长亭。
一路奔波,玄甲军也需要稍事休憩。
“第二十七府!”
夏琮在心中默默计数。
这一路走下来。
他和萧诤、游季可等人,眼睁睁看着所过之处,敌众尽皆望风而降,真的没有耗费一兵一卒,从年久失修的小县城,到坚不可摧的府城,统统全部归降。
他们头一次见识到,原来攻城掠地,可以如同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一袭白袍,一匹白马。
千军万马,尽数归降!
何等威风!
夏琮几人,都是从京城精挑细选出来的,各个都算得上是天才,自幼也都饱读兵书,因此遇到战事自然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理解自家将军的所作所为有何意义。
之所以会听令。
一方面是因为过硬的素质,他们不同于腐朽的卫所兵,作为精锐,做到军令如山是第一要素,就算质疑也必须要严格执行命令。
另一方面,是陈将军四渡洪泽河的实在惊艳,他们耐着性子,想要看看最后会怎么样。
结果……
便是如此!
夏琮几人无一不是心服口服,恨不得跟着归降的敌军一样五体投体。
只不过,即便他们一直跟在将军身边,也做不到完全理解其中的法门。
相对而言。
路书华几人亲身体会过四渡洪泽河的震撼,情绪上的波动相对而言要小很多,但他们不是不震惊,只是震惊到有些麻木罢了。
“降的是不是太快了?”
谢思述骑马追上来:“大人,很多地方都没有留多少看管降卒,会不会根基不稳?”
“快么?”
陈三石反问。
一点都不快。
这才是正常的!
首先,不是所有的兵卒,都跟他手下鄱阳的弟兄一样有【陷阵死志】,绝大多数人守城只不过是因为无路可退,这就叫做守城的宁死不屈之势。
可当大盛释放降卒招摇过市之后,这股守城之势立马就破掉大半。
紧接着,就是每到一处开仓放粮,得到百姓的拥护,在百姓不帮忙的情况下,守城的难度就会倍增,更别说有些地方因为打仗,征粮食实在太多,百姓饿肚子,一听到大盛官兵要来,直接就造反。
最后。
很多城池里不光有外地的营兵,也有很多当地的驻军,这两者本来就不是一条心。
对于外地兵来说,就算打输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甚至可以放下兵器回家过节,就跟没来过一样。
对于当地驻军来说,就算开城,他们的家眷也会安然无恙。
输赢都一样,为什么要拼命?
有时候两者发生矛盾,另一方就会制造内乱。
种种相加之下,根本就没有不投降的理由。
至于谢思述担忧的,招降的太快会不会导致不稳,就更加是杞人忧天。
主动归降和陷入包围被迫投降是两个概念。
开城之后。
城里的守军是可以自行离开。
这些阵卒人微言轻,再加上人数太多,就算逃回庆国境内也是法不责众,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但是下令打开城门的将领呢?
他们真的,敢回去吗?
回去以后,庆国还敢再用他们吗?
既然回去没有前途,搞不好战后还要遭到清算,将领们真的会回去吗?
不会!
不仅不会,他们后面还要尽可能的反过来帮大盛镇守城池!
很简单的道理,降一次或许可以是无奈之举,但没有人会容忍反叛两次的将军!
就如同当初在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