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持续了一个瞬间,就好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结束过后仍旧万里无云,如果不是地面上多出的几滩血肉证明着发生过什么,十几万人恐怕会怀疑是不是幻觉。
武圣!
武圣啊!
休说是在凉州,哪怕放在整个天下,都是排得上号的强者。
在这名将近百岁的老头儿面前,竟然不是一合之敌,准确地说,连一回合都没有,甚至称不上敌人,完全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
明明十几年没有出手,明明在所有人眼中,已经是风中残烛,只等着入土为安的孙象宗,此时此刻的雷霆一击,就像是在每个人的心中,敲响一口洪钟大吕,震人心肺,久久无法平静。
“威武!”
“督师威武——”
军城之内。
在长达半柱香的死寂、震惊后,有人在人群之中喊出十年没有出现过的声音。
“督师神威!”
“哗啦啦啦啦——”
这一刻。
十万精锐甲士齐齐跪倒在地,声如雷震,响彻整个凉州城。
这一日。
早就是耄耋之年的孙象宗,用一条武圣的命,捡起他曾经故意放下,又轻松拿回来的威望!
今天的布局,是朝廷想要夺权。
又何尝不是孙象宗的将计就计!
今日之后。
坊间“象宗老矣,尚能饭否”的传闻,恐怕会变成“象宗老矣,尚欲反否”!
“督师神威!”
声浪一重高过一重,足足半个时辰也没有停下。
有些年纪较大的将士,甚至喜极而泣,最后发展成抱头痛哭。
他们有的,从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孙象宗。
如今四五十岁,基本上跟了一辈子!
直到这些年沉寂下来,所有人都亲眼看着督师日渐衰老,对于军务的管理越来越少,随时都会离他们而去。
也不怪大家这样想。
事实就是如此。
换作以前,孙督师怎么可能会允许身边存在什么巡抚、监军,更不可能把八大营中的三营都拱手让人。
这样做,不就是在告诉大伙,准备解甲归田,告老还乡吗?
今日的闹剧,不少人都看得出来是在故意刁难督师。
孙象宗要是不反击,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们也就彻底失望了。
但现在,将士们明白,督师还是那个督师!
这些年,督师只是休息一下。
现在休息好了,就回来了!
一时间,此种气氛的带动下,西北三州以及京城的官员们,都险些跟着下跪,直到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归孙象宗管,险些弄出僭越的大罪来。
……
“砸了。”
曹樊心头一沉。
他们费尽心机设计的陷阱,成了给自己挖的坑。
本来这些年孙象宗的威望有所下滑,这么一闹,就全涨回去了,接下来朝廷再想接手八大营,麻烦会多得要命不说,最终还要看老头的脸色。
“这还是人吗……”
尹翰文和温秋实等人,仍旧沉浸在刚才的交手中。
武圣,那可是武圣啊!
他们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变成烂肉了?
怨不得全天下这么多武道天才,都前来参与选锋,谁不想跟这样的人学,这才是武道之圣啊!
曹樊的眼中,更是充满渴望。
选锋夺魁,他势在必得!
……
“青色的气……”
十几万人在震惊的时候,陈三石通过观气术,看出武圣和武圣之上的不同之处。
他亲眼所见。
孙督师出招时,体内分明涌现的就是跟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青玄之气,也难怪武圣连一招都扛不住。
力量来源都不同,怎么打?
而且,陈三石注意到那杆长枪,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就是这惊鸿一瞥,让他头回对兵器感觉到惊艳,比之镇岳剑还要好得多,甚至觉得人间都没有第二杆同样品质的长枪。
除此之外,兵器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他可以肯定督师身上没有携带过兵器,事发的时候也没有人给他送过去,就好像是凭空变出来一样。
陈三石又仔细看。
孙象宗连身上的衣服都打着补丁,唯有右手拇指上带着的亮银扳指看起来价值不凡,说不准也是仙物。
……
“孙象宗!”
刘仲显直呼其名:“你好大的胆子啊,宁将军是朝廷册封的一品上柱国,你、你有什么权力杀他!”
“督师,伱做事情未免也太不计后果。”
候公公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指责道:“你就不怕朝廷责罚下来?”
“请罪的折子提前写好,已经交给候公公了,公公尽管交给陛下就好,有什么责罚老夫担着便是。”
眨眼之间,孙象宗又恢复成村口大爷的模样。
他有些驼背地转过身:“老四啊,没伤到吧?”
“师父多虑。”
房青云神色如常。
“折子写好了?”
候公公从怀里拿出选锋开始前,督师交给他的折子,里面不是扩军的事情吗,难不成连杀宁长群都一并提前写好了?
那今天要是没有这场戏呢?
宁长群也会在折子送到京城之前死?!
刘巡抚和候公公对视一眼,心中不知道打好多少弹劾奏章的草稿。
孙象宗到底想搞什么!
这些年来。
老东西明明一直很配合放权,今天忽然搞这么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反悔了?!
“两位。”
孙象宗重新看向他们,徐徐口开道:“老夫可是在帮你们,宁长群这孩子祸乱选锋,要是不严肃处理,以后你们怎么接手?”
“……”
刘巡抚和候公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意思,是没有反悔?
杀宁长群,是为立威,为接下来打蛮人做准备?
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武圣啊!
“孙督师!”
刘巡抚壮着胆子说道:“就算宁长群死,后面京城也还是会派人来继续接管云中营和天狼营,后续扩军,人事也应该交给朝廷和兵部安排!”
“好啊,老夫也没拒绝过你们呀,说话声音不用这么大。”
孙象宗“嘶”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刘大人,候公公,你们说,这个宁长群会不会也是受人指使?”
刚刚缓和下来的氛围,再度降至冰点。
候公公一个纵身,好似蜻蜓点水般,直接来到百丈之外,然后才赶紧说道:“咱家不知!就算有,也跟咱家无关!陈大人的圣旨,还是咱家宣读的,怎么可能害他!”
他确实没有参与。
但也能猜到是太子那边的人安排的。
“候公公轻功不错啊。”
孙象宗称赞着,又看向刘巡抚:“刘大人,你觉得呢,宁长群后面还有人吗?”
“本官不知道!”
刘仲显声音都有些颤抖,也想赶紧拉开距离,结果一转身,就看见蒙广信和另外两名将军拦住他的去路。
“督师!我真的不知道,十有**,就是宁长群自己的主意,他一个武圣,哪里还用得着别人指使!”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就看见老头儿缓缓朝自己走来。
“孙象宗!你干什么,真的跟本官没有关系!下去之后,我可以继续帮你查,帮你查清楚,你……你不要过来,不要乱来啊!”
惶恐、惊惧、心虚。
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最后变成自保的原动力。
“砰——”
面对着孙象宗迎面拍过来的大手,刘仲显仿佛看见一个大大的“死”字,他体内的罡气爆发,身上的绯红官袍鼓荡开来,头顶的乌纱帽也被掀飞,就连头发也炸开倒竖,脚下的大理石更是寸寸炸裂,爆发出浑身上下的解数来面对接下来的危机
可他的罡气在那只苍老的大手面前,就好像纸糊的一样脆弱,休说是连阻挡,就是连减慢速度都做不到。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刘仲显死不松口,双眼带着血丝,声音中甚至隐隐带着哭腔,脑海中飞快闪过自己这一生的记忆,如何习武,如何踏入仕途,如何得到赏识,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二品的大员,以及尚且在京城家中的妻儿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