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他从上党而出,再次成为五世皇帝的时候,子婴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抛在了脑后。
无论生死、不计代价。
武烈八年,秋。
章台宫,前殿。
秦国大朝会。
子婴端坐在上首,望着下方的臣子们,脸上的神情不变,他只是淡漠的说道:“传朕之令,继续征兵。”
“此外,不要限制黔首们的出走。”
“不要强制征兵。”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命令吩咐下去:“一切全凭借着自愿。”
“就连诸位也是——”
“若是想要离去的,便在朝会之后收拾自己的东西,去投靠汉王就是了。”
子婴并不在乎这些。
“若是留下的,便是决定要与大秦共赴国难了。”
将这些说完之后子婴便甩袖离开了,而大殿中剩下的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有些人在下了朝之后就开始准备收拾东西逃离,而有的人则依旧是顾着自己手中应该处理的政务。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这是应当有的事情。
而朝堂之上以及城门口的征兆,也让咸阳城以及秦国所辖范围内的所有黔首们看到了。
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征兵的命令。
这一次,与之前的数次有了很大的不同,所有的秦人都知道这一次的战役决定着他们是否还能够以“秦人”自称。
这一次,决定着大秦的生存与毁灭。
于是,人们高声喊着自己的口号,决定一同奔赴国难。
每家每户几乎所有的男性壮丁全都自愿入伍,有些已经退伍了的老兵也开始回来,这一次,大秦所在伍的士卒们与大秦巅峰时期竟然相差无几了。
可如今大秦能够疆域却比之前小了一半。
子婴站在章台宫中,看着下面所汇报上来的征兵情况,眼眸中带着震撼之色。
“这便是先生常讲的“黔首之心”么?”
“孟子昔日所著说民能载舟、亦能覆舟之说,如今竟然被我所看到了。”
他扶额叹气着说道:“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子婴抚摸着手中所记载着秦人踊跃报名参战的奏疏,眼睛中却带着些许怀念之色,他好像再次见到了大秦的盛世,哪怕这一次只是大秦在崩塌之前所映照的最后一丝光亮也一样。
“赳赳老秦——”
“共赴国难——”
他喃喃自语的念叨着秦风中的歌谣,目光却遥远的看向远方。
沛郡
刘邦坐在大殿中,此时的他是无可争议的汉王了,只要能够将高坐在章台宫中的那位拉下马来,他便能够成为这天下的万王之王,称号为皇。
而事实上,在他大败项羽,之后和秦皇子婴平分天下的时候,部下的臣子们便建议他不要再以汉王自称,而是登基为“皇”。
毕竟汉王的名还是那位秦皇册封的,以刘邦如今的实力也不需要再顾忌那位秦皇了。
但刘邦并没有同意这个建议,甚至还将提出这个建议的人给斥责了一顿。
之后在私下的时候,萧何、张良等人一同询问刘邦为何不愿意,而刘邦的答案则是很简单的一句:“如今我乃秦国的汉王,他日若是能够攻下秦皇之位,陛下定然会禅让与我,这样于礼数之上,本王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哪怕更改国号,我的皇帝之位也是名正言顺的从秦皇手中继承过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邦还眺望着远处的方向,他的声音中带着思索和唏嘘:“不是本王考虑的多,而是若此时本王以汉王的名义自己称皇,继而推翻秦国继承这个位置,那么日后会不会有人同样的以这种方式来推翻我的大汉呢?”
萧何与张良正准备说,就算是王上您现在这样,后人也能模仿的时候,刘邦却淡淡的笑着开口了。
“我与秦皇有君臣之情谊,我若是此时登基称皇,后攻下咸阳城,我一定会留下秦皇的性命。”
“可是后世呢?我大汉的末代帝王一定会与下一个朝代的雄主有君臣之谊么?”
“禅让则是不同。”
“禅让是有先例的,后来者没有杀害禅让帝王的先例,谁也无法承担的起杀死禅让者后的骂名,或者说谁也不愿意做这第一个破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