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
这三百六十步,属临江司的守卫范围。
每隔三十步,亮起一盏柳枝照夜灯。
按道理说,每一盏柳枝照夜灯,都需要一位守灯人。
但今日,只有一人,端坐城墙之上,左右皆是空寂,甚是荒凉。
傍晚的风,总让人觉得秋意萧索。
林焰面无表情,将被秋风吹散的鬓发,拢在耳侧,缓缓回望一眼。
身后是高柳城,最先印入眼中的,便是临江坊,然后是青山坊、铸鼎坊、养元坊……
此刻登高远望,竟也看不到内城的景象,足见高柳城整体规模之巨大,占地之广阔。
他收回了目光,落在了左掌之上。
掌心依然如旧,没有异状。
但刚才接过“昊阳符”的时候,掌心浮现出了那一枚异卵的痕迹。
“昊阳符出自于栖凤府城,源自于梧桐神庙,有驱邪之效。”
“但昊阳符,依然没有驱散我掌心之中,这一缕痕迹。”
“这究竟何物?”
林焰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偏过脑袋,看向了西边,眼神凝重。
残阳落幕,霞光已消。
白昼的最后一抹残光,仿佛在挣扎之中,逐渐黯淡,继而再无痕迹。
黑暗笼罩了这大地。
仿佛炼狱已经降临。
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城外的远处。
有一头来不及躲往“净地”的飞禽,倏忽凄惨地嘶鸣了一声。
下一刻,声音便戛然而止,只有夜风吹拂过去,再无痕迹。
风声凄厉,如鬼哭神嚎,令人心中不寒而栗。
强如林焰这样的炼精境,都觉夜风拂过,皮肤激起一层疙瘩,不由得皱了皱眉。
天色越是黑暗,城墙上柳枝照夜灯的光芒,便越是明亮。
“今夜,能得多少煞气?”
林焰心中这般念了一声,缓缓起身。
他解下腰间佩刀,连带刀鞘,驻在地上,静静看着前方。
在他身侧,有一包香灰。
短而细的箭矢,一根又一根,插在香灰上。
而他右手边,放着一柄小手弩,已经有一根上弦的箭,锋锐的箭头已沾满了香灰。
夜风依然在吹动,颇感寒冷。
这一切似乎如常。
因为内城的法坛,尚未开始。
此刻柳枝照夜灯,比过往更加密集,宣明边界,昭示柳尊所在。
正常情况下,黑暗中的妖邪,会忌惮于柳尊气机,一般不会轻易临近。
但随着法坛兴起,内城当中蕴藏巨量的香火之气,便吸引城外的邪祟和妖物。
法坛庞大香火的诱惑,将会大于祂们对柳尊的畏惧。
因此,当法坛开启之时,黑暗必定会侵袭而来。
临江坊作为外城南区,最外围的一坊,首当其冲。
至亲近邻,皆在其中。
林焰轻轻擦拭长刀,眼神平静得如湖泊。
他缓缓踱步,每隔百步,留下一沓白纸。
等回到原地,见黑暗当中,仍无动静,便也只是微微闭目,神色平淡。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
寒风依然凛冽,黑暗中的平静,与过往的夜晚并无不同。
但此刻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阴霾,却压在城头上,所有人的心中。
越是平静,越是让人不安。
“宁静过后,便是狂风暴雨。”
林焰骤然睁开双眼,眸中熠熠生辉。
他长刀一扫,锋芒毕露。
刀光于黑夜中亮起。
黑夜降临,妖孽横行!
三百六十步内,当以我手中刀,使此夜如白昼!
“来了!”
——
“内城法坛开启了,十二庙祝齐登台。”
大统领赵州,语气沉重,缓缓开口。
他虽已年迈,但手持长戟,依然显得凶威凛冽。
身上的甲胄,历经多年的岁月,留下了不少痕迹。
头盔、披膊、胸甲、背甲等位置,都有许多痕迹明显的爪印。
尤其是在背甲,有一道细长的刀痕,尽管修补过,仍能看出痕迹。
而这一身甲胄,充斥着浓郁的香火之气。
数十年来,每三个月,他都将这一副甲胄,送入柳尊神庙,供养三日,沾染柳尊神威,可使游魂邪祟不敢临身。
他持着长戟,亲自登上城头,直视前方黑暗。
身后亲兵六名,皆为弓手,散于左右。
“尔等只射天上妖邪,不得疏漏一个!”
赵州语气沉重,缓缓说道:“老夫虽已年迈,尚可挥舞神兵!自信能使这左右六百步,凡有登上城头者,皆过不得我长戟锋芒!”
他眼神之中,充满了炽烈的锋芒。
他仿佛不再是一個垂暮的老人,似是回到了三十年前,正值鼎盛,意气风发时。
他本有百余亲兵,为了减弱各方压力,均已散去,只留下这六名青涩的弓手。
一来可以作为协助,二来也想在临老之前,多教出几个护城的精锐。
“还是老了。”
“放在当年,只需一名精锐,持弓来助,我便可守城六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