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语气低沉,说道:“再后面,换了季节,各奔东西,寻找活路,从此两家人也就失散了,也不知道他们那一家,还有人活着没……不过隔代人,就算见着,也认不出来了。”
“他们家还有没有人能活下来,我不知道,但咱们家,再拖下去,就没法活了。”
那妇人眼圈微红,摸着孩子的脑袋,说道:“入冬的时候,好在找到了周边有果树的净地,不像其他人家,活活死在了外头。”
“你身体不如以前壮实了,我怕下个冬季,咱们养不活这两个孩子了。”
“当年你爹就是年老了,打不着猎物,光凭着净地外的野菜草根过活,后来病死了,你弟弟也没撑过去,就剩你了。”
“这……”
男子脸色沉了些,不由得停顿了下,说道:“高柳城不算太远,先去看一看,正好拿去年的皮毛和草药去换些粮食,最好还能换一把钢刀,至于孩子……”
他朝着两个孩子看了一眼,心头有些难受。
如果可以把两个孩子,都送进城里,他便是死了,也都甘愿。
只是儿子还小,怕城里没人愿意要,没人愿意养。
倒是女儿,兴许能有人看上,当个童养媳,也算有了着落。
至少能在城里住着,有口饭吃,可以活下来。
他看了看背囊里的草药和猎物皮毛,想着大不了把这些东西,都当了嫁妆。
才这样想着,忽然便见前方,仿佛一朵白云,迅速临近。
“快跑!”
男子面色大变,立时张弓搭箭。
他流亡净地多年,反应极为迅捷,寻找地方躲避。
但妻儿皆在身侧,不敢逃命,只得一箭射去。
却见那一箭,射去空中,被那“白云”轻易挥散!
“是妖物!”
男子咬着牙,扔了弓箭,拔出骨刀,往前跑去,喝道:“畜生,我在这里!”
而妇人也反应极快,扔了行囊,牵着女儿,快速朝着山坡下跑去。
“阿爹……阿爹……”
女孩儿挣扎大喊。
“别喊!”
妇人喝了一声,强行扯着女儿,往山坡滚落下去。
山坡下杂草丛生,正可隐匿身形。
“……”
男子往后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便见一头猛禽,从天而降,利爪尖锐,扑杀下来。
他咬了咬牙,握着骨刀,朝着天上扎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伤不到妖物。
更知道自己,多半是要死在这里了。
这一刀没有想过伤及妖物,只是他临死之前的不甘心。
凶厉的气机,扑面而来。
他只觉眼前一黑。
半晌过后。
男子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便见那头白色的恶鸟,已经摔在了地上,扑腾着翅膀。
正当他感到茫然之时,便见天上又飞来一朵白云。
他面色大变,刚升起来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然而却见那白云落地,化作一头膝盖大小的白猿,背生双翅。
“……”
男子脸色大变,握紧了手中的骨刀。
紧接着,便听得那双翅白猿,忽然口吐人言。
“这只鸟被我打晕了,暂时醒不过来,你帮个忙,扛一下。”
“……”男子心中大骇,这妖物竟然已经通了人性,以祖辈的说法,这绝非寻常妖类可比。
“干活啊你,我家老爷还等着呢。”小白猿显得很无奈,说道:“拿着把骨头,想捅死我呢?要不是因为我来得稍慢些,吓着你了,才不会分你一块鸟肉呢……”
“您……”这男子只觉口干舌燥。
“行了,老子是家养的,不是野生的。”小白猿摊手道:“走吧,我家老爷在那边都已经架火了,这回算我吓着你们了,要是不给你们赔礼,他回头就得说我没有礼数,缺乏教养……”
“家养的?”
男子更加惊愕了。
“赶紧把鸟带上。”
小白猿活动了下身子,忽然身形暴涨,说道:“你孩子摔晕了,行囊也扔了,我去帮你扛回来……不然还用得着你来帮我带上这鸟?”
——
林焰已经架好了火,用石头整了个锅,煮沸了水。
随后就见林间窸窸窣窣,过得片刻,就见一头白猿,扛着个小姑娘,一手拎着包囊。
而在它身后,那夫妻俩脚步发软,满是害怕,跟随在它身后。
看着这魁梧壮硕的白毛背影,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接着他们就看见了路边,正坐着一个青年男子,架着石锅,底下火焰正烈,烧着沸水。
看见那青年男子之后,夫妻俩对视了眼,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长着翅膀的白猿,竟然真是家养的妖怪!
“两位不用害怕,我正打算煮了这只云翼鸟,你们一块儿吃些。”
林焰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这白猿是我养的,不是恶妖。”
夫妻俩对视了眼,仍是万般局促,忐忑不安。
看这青年衣衫得体,气度不凡,能养得一头能说话的妖怪,还有边上那长满鳞甲的马,绝非寻常之人,定是来自于某座城池的大人物。
他们过往,顶多跟来往的商队,用打来的猎物,或者草药,以及编织的制品,换取粮食和衣物。
这辈子也不曾跟真正的大人物打过什么交道,更不敢跟人家一起分食妖物。
“……”
林焰见状,看了小白猿一眼,说道:“带着那云翼鸟,处理好了再过来。”
小白猿咕哝了一声,也不敢多说,放下孩子,就接过云翼鸟,朝着远处而去。
林焰这才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都过来。
看着这个年岁跟林小月差不多的女娃儿,林焰叹了一声。
他自幼生在高柳城,三代人都挤在一座小瓦房,长辈日夜劳作,勉强换得一日三餐,已觉生活贫苦。
但流亡于净地的人族,究竟受着什么样的苦难,他其实也没有真正体会过。
刚觉醒宿慧的时候,林焰甚至觉得高柳城外,应该不可能有人族可以存活下来。
但古往今来,人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凭着各方净地的庇护,一代又一代,挣扎求存,就如野草的种子,洒落于各处。
就连林焰的祖辈,也曾流亡于净地,后来才得以定居于高柳城。
“您是……”那中年男子看了看他的服饰,低声道:“莫非是监天司?”
“你也识得监天司?”林焰诧异道。
“我祖辈是丰城的。”
男子随后便提及自家的来历,语气间有些对于祖辈辉煌的骄傲。
林焰眉宇微皱。
当年丰城事变,他倒也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