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这道存于人心之中的沟壑里,势必生出巨大隐患。”
“沟壑之内,会填满不公、蔑视、怨恨、嫉妒等等情绪,直至爆发,互不两立。”
“人族有柳尊的庇护,未必会灭亡于黑暗,但势必灭亡于,将来人与人之间的争斗。”
声音落下,他将杯中的酒,倾倒下来。
酒水落下,却未落地,而是逐渐形成一条银色的细线。
波涛逐渐汹涌,仿佛成为了一条江河,源源不绝,声势浩荡。
“林焰,当年伱第一次杀人,就撞见了我。”
指挥使转过身来,缓缓说道:“你的手段,稍微粗糙了些,但作为一个修为不高的年轻人,已经做得极好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挑中你的时候,并不知晓,你能这么快成长起来……那时,我只是看见了你身上,那一股誓要打破桎梏,维持心中正义的‘意气’!”
“那老家伙,说我是个老废物,其实我没有办法反驳他。”
“因为这么多年来,我这把刀,也开始钝了,无法像你这年轻人一样,锋芒毕露,斩破一切。”
“想必在你心中,也早知晓,监天司的处境。”
指挥使大人静静看着林焰。
而林焰饮尽杯中酒,才缓缓说道:“本该监察一切,杜绝不公的监天司,却有不少污秽之辈。”
“前有周魁,后有梁虎,他们都是来自于栖凤府城,有着不俗的来历,有着更贪婪的心思。”
“监天司有不少这样的人,显然这一把利剑,早已经不再纯粹了。”
“强大如你这等炼气境巅峰,高居指挥使之位,同样无法抗衡来自于各方的压力,也不能完全杜绝来自于栖凤府城的‘举荐’!”
说到这里,场中气氛沉默了一下。
指挥使大人提起酒壶,仰头痛饮。
旋即将酒壶一扔,说道:“水至清则无鱼,水泼不入的监天司,势必成为所有人心中的‘仇敌’!”
“对百姓来说,这样的监天司,原本该是极好的。”
“但对于掌权之人而言,这样的监天司,过于锋锐,令他们寝食难安。”
“二十年前,我苦心经营,自问达到了这一步。”
“那个时候,高柳城当中,无论是上层掌大权的,还是底层具备微末小权的,都对监天司万般惧怕,战战兢兢,不敢肆意妄为。”
“但在他们心中,对于监天司的怨恨与愤怒,也堆积到了极点。”“而他们的权柄,可以影响到所有的百姓,便也可以轻而易举,就让监天司成为底层百姓眼中,最苛刻罪恶的存在。”
指挥使神色复杂,如是说来。
而林焰隐约记起了一些传言。
传说二十年前,栖凤府城已经准备裁撤监天司。
但林焰今生,也未满二十,故而并不清楚其中真相。
“当年的监天司,执法严酷,过于刚正,几乎与整个高柳城为敌,上至城守府,下至寻常百姓,无不痛恨厌恶监天司。”
“栖凤府城商议裁撤高柳城监天司,但府城的那位最高指挥使,还是保留了高柳城监天司的存在。”
“事后,府城最高指挥使,还是将我禁足三月,让我想清楚其中所犯的错误,为何引得整个高柳城,皆与我监天司为敌。”
“最后我才想明白,是我低估了人性,从而与‘人性’为敌!”
指挥使缓缓伸出手来,将那汇聚成了小溪的酒液,收在手中,叹息道:“其实我们,来到高柳城,就是维持平衡。”
“避免过度的罪恶,从而避免过度的失衡,导致彻底的毁灭。”
“在可以容忍的限度里,为了顾全大局,我忍了二十年。”
“逾越了我所能容忍的界限,便忍不下去了!”
声音落下,他手中的酒液,倏忽化作一道水剑,没入夜空之中。
林焰神色平静。
半晌之后,才听得下方酒楼之中,有人高声惊呼。
“不好啦,齐副城守遇刺啦!”
“快招城卫军,迅速搜捕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