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嫣红越看顾留白越顺眼。
整个长安城里,敢肆无忌惮的威胁她儿子,揍她儿子的教习,还真找不出几个。
那些个教习哪一个不怕她这儿子长大了之后打击报复?
这郑冬至调皮捣蛋,有时候容易犯蠢不说,还挺记仇,小小的年纪,还会暗中使坏。
但看着顾留白,她就觉得顾留白肯定能治她这顽劣的儿子。
“估计到和沧浪剑宗比剑的这段时间,你都没什么空,等到你和沧浪剑宗比完了,有空的时候就开始教他。”
吴嫣红沉吟了一下,道:“到时候我会把他送到治桑园,那地方离延康坊不远,我听说你从幽州带来的一些学生在筹备书院的事情,我会将那个园子空出来,到时候用不用就随你们。”
“好。”顾留白主打一个不要白不要。
他又看了一眼郑冬至,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最好我给沧浪剑宗的人给打杀了?”
郑冬至还真这么想着,他一下子被说中心事,顿时小脸煞白,连摇头都没敢摇头。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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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留白哈哈一笑,“这一顿打先欠着了。”
……
吴嫣红说到做到,一直将顾留白送到了宗圣宫门口。
期间顾留白还着重描述了一下郭北溪当年是如何揍自己的,结果将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吓得不轻。
宗圣宫的大门虚掩着。
大门上的漆水早已剥落,裂了好几条大口子。
台阶上的荒草肆无忌惮的生长着。
尤其看着牌匾上方那几张硕大的蜘蛛网,他就觉得吴嫣红的形容很贴切。
这地方狗都不来。
周围还真的一点狗活动的迹象都没有。
“晚辈顾凝溪,约了今日来宗圣宫的,没人帮我开门,那我就自己进来了啊。”
虽然这大门后方的院落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但想着内里那个老道士在长安的口碑,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朗声说了一句,等了一会没听见回应,他才伸手推开了虚掩的大门,闲逛般进了宗圣宫的门。
……
耶律月理拿着一把老大的扫把在扫地。
她在这宗圣宫住下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件道袍穿着。
扫地的架势倒是真不错。
扫得干净,且一个地方都不落下。
顾留白出声之前,她停了下来,拿着扫把就想走出这个院子去看一看。
老道士板着脸就顿时骂了一句,“等会就走进来了,你这个时候急着去感应个屁东西。还什么大巫神殿,什么回鹘神女呢,一点定性都没有。”
耶律月理也不生气,只是说了一个“哦”字,然后就双手拿着和她人一样高的扫把,老老实实的接着扫地。
老道士转头就又看着身后屋顶上的四耳黑猫就骂,“你也是,躲在后面就以为找不着你了,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啥关系?还在我面前装。”
四耳黑猫被他骂得有些羞愧,两个猫爪子死命揉脸。
老道骂完它就往伙房去了。
最近好东西吃多了,有点上火,他决定去弄个菜羹喝喝。
……
宗圣宫的占地挺大的,而且地势起伏。
好多个院落就像是错落在一个拱起的脊背上。
不过好在这里面没什么人,没有什么客套寒暄的环节,顾留白很快就逛到了伙房所在的这个院子。
他老早就听到了扫地的沙沙声。
还以为是老道在里头扫地,结果进来一眼就看到一个黄头毛的女道士在认真扫地。
“谁说宗圣宫不行了?”
他顿时惊了,“居然还有个女道士打扫,而且还是个胡女。”
耶律月理看见他进来也没停止扫地,只是见着顾留白吃惊没说话,她就说道,“我叫耶律月理。”
顾留白一愣,下意识回道,“在下顾凝溪。”
耶律月理点了点头,道:“早就知道了。”
“你这长安话说得这么标准。”顾留白由衷的夸赞了一句,他以为是因为早就和这宗圣宫约了,所以这女道士才知道他的名字。他四下看了看,没发现那个老道士,便问道,“你们宗圣宫里那位前辈呢?”
耶律月理随口就来,“他出去逛了啊,还没回来。”
顾留白信以为真,顿时皱眉,心想自己生怕还赶不上约定的时辰,结果弄了半天这人反而自己出去逛了,真的如传闻中的一样,这脾气有些古怪啊。
这个时候耶律月理肚子咕噜噜响了几声。
“这时候还没吃东西?”顾留白顿时又一愣。
耶律月理嗯了一声,道:“等会就去吃菜羹,他让我做事要定心一点,该扫完这片地方就先扫完才能做别的。”
“不就是扫这一块地方,扫扫歇歇也没啥事啊,扫干净不就成了?”顾留白看着耶律月理面有菜色的模样,“看来宗圣宫的伙食不怎么样啊,你这都吃成啥样了。”
耶律月理又卖力的抡了几下扫把,将最后一片砖地上的落叶归到一堆,又装到一个铺了布的竹篓子里,这才放下扫把,拍了拍手,冲着伙房道,“好了。”
老道士在里面发出声音,“好了就洗个手来吃,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
顾留白顿时愣了,“这不是在的么?”
耶律月理嗯了一声,道:“我骗你的,我就是想听听你觉得他不在时,你会说什么话。”
顾留白无语了,“你这胡女故意坑我的吧?”
耶律月理又嗯了一声,“你不是也没趁着他不在说什么坏话么,不是也没坑成么,别生气。”
“这么会玩是嘛?”顾留白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老道士端着一个大陶碗,一边喝菜羹,一边打量着被气笑的顾留白,道:“今天没准备你的份。”
顾留白摸了摸鼻子,道:“没事,反正气也被气饱了。”
老道士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在伙房门外的一张靠背竹椅上坐了下来,道:“想入宗圣宫的道籍?”
顾留白道:“想。”
老道士道:“说说是什么道理。”
顾留白认真道:“看中了宗圣宫的辈分。”
老道士看了顾留白一眼,道:“那为什么不入白云观?按你的本事,想进白云观混个道籍也容易,还可以顺便讨好一下皇帝。”
顾留白笑了笑,道:“现在的白云观和沧浪剑宗那些人一样,不是顾着讨好皇帝就是顾着讨好长孙氏,没什么出息。”
老道士原本看着顾留白,也没什么表情,但听了这几句话,他倒似乎有了些兴趣,点了点身前一张竹椅,道:“坐着说话。”
顾留白老老实实的上前坐了下去。
长安城里的大多数修行者这一辈子都还没有见过八品修行者,但是八品修行者他见得多了,而且自幼身边就有贺火罗这样的八品跟着,对于八品那种气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眼下这老道士哪怕一点真气波动都不流露,但他自然感到了威压,他第一时间就确定,这老道士不仅是八品,而且似乎还比寻常的八品要厉害得多。
“弄个辈分很高的道籍要做什么?”老道士看着他,“我宗圣宫的道籍在长安可不讨好。”
顾留白微微一笑,道:“前辈你这话说的,宗圣宫在长安需要讨谁的好?”
老道士慢慢放下了手里头的碗,他看着顾留白,也有了些认真的神色,“你这话倒也新鲜。”
顾留白坐下来之前,就已经摸清了这老道士的脾气,他接着淡淡一笑道,“宗圣宫再无人问津也是宗圣宫,哪怕再不招人喜欢,在长安城里的辈分也在这摆着。真要到了论资排辈,有人出来替天下道门拿主意的时候,宗圣宫不牵头,谁能牵头?”
老道士笑了笑,“你是想投机取巧?”
“算是吧。”顾留白点了点头,“道门式微之时,哪怕真选出个道首,大家也都不会当回事,但道门若是兴盛,这能在道首之位上发号施令,掌管天下道门的人,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不仅是要论谁的拳头大,还得论个出身,论个辈分,按照道门的气性,那必须各方面都要能够服众才行了。”
老道士冷笑起来,道:“那是自然,就如李氏开国皇帝囚父杀兄坐了龙椅,哪怕他武力无双,四夷臣服,那也得靠整整一代人著书立作,宣扬他的正统。我道宗传承千载,有着自己的一套正统,也不是说谁能打服所有人,就能坐上这道首之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