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撑犁孤涂,回禀伟大的撑犁天神。”
“自从四年前,卑鄙的右贤王违背天神意志,像偷羊为生的羌人般叛变,并为撑犁孤涂镇压时起,整个幕南,便再也没有不忠于撑犁天的卑劣之人了。”
“——如今的右贤王,是当年那卑鄙小人的儿子;”
“但那卑鄙小人,却也是撑犁孤涂的兄弟。”
“按照我游牧之民代代相传的习俗,如今的右贤王,也同样是撑犁孤涂的子嗣。”
“按我大匈奴的制度,右贤王伊稚斜,和左贤王于单一样,都具备继承单于大位的资格……”
中年男子话音未落,左侧左贤王一派的众头人贵族们,当即便有几人拍案而起!
左贤王于单身侧,那名奉令将于单引回座位的魁梧大汉,更是目光凶狠的望向那中年男子。
却见上首虎皮椅上,军臣面色阴沉的昂起头,深深凝望向中年男子目光深处;
良久,才喜怒不明的垂眸一笑。
“撑犁天,感受到了右贤王的忠心。”
“也感受到了右大当户,对右贤王的忠心。”
此言一出,彼此怒目而视,恨不能当场大打出手的两派贵族,这才愤愤不平的别过身去,面目狰狞的咀嚼起嘴里的肉。
就好像他们嘴里的,并非牛羊肉,而是敌人的血肉。
看着左右两侧,众贵族、头人的作态,军臣却是暗下稍发出一声轻叹,不禁为当年的选择隐隐有些后悔起来。
——如今的左贤王于单,是军臣的儿子。
而且,是唯一的儿子。
倒不是说军臣三十好几的年纪,却只生出了这么一个儿子;
而是军臣十几个儿子当中,只有最羸弱、最无能的于单活了下来。
草原艰苦,不比中原。
在这个时代,作为整个已知世界最先进的文明,汉家尚且只能坐视新生儿不到一半的存活;
自更枉论医学水平还停留在跳大神阶段的游牧民族了。
军臣有过很多个儿子。
甚至有过不少从小便英勇无比,睿智过人的儿子。
但在草原,没有比生命、比人命更加脆弱的东西了。
随便一场灾害、疾病,甚至是某一次游猎、切磋——乃至一块放久了的肉干,都可以夺走一个勇士的性命。
军臣还算幸运;
承蒙撑犁天神庇佑,军臣还有一个儿子尚存于世。
至于右贤王伊稚斜,是军臣的哥哥的儿子,用汉人的话来说,是军臣的侄子;
只不过,按照匈奴人的习俗,兄弟手足不分你我,一人有子,便等于兄弟众人都有了儿子。
——这么算下来,伊稚斜便是军臣从哥哥、曾经的右贤王那里继承的儿子。
但军臣心里很清楚:这个儿子,与其说是儿子,倒不如说是狼崽子。
自己在世,狼崽子不敢造次,自然是只能乖乖舔舐自己的脚趾,对自己献上所有的忠诚。
但等狼王老去,这狼崽子,必定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挑战狼王权威,意图染指狼王之位的那一个!
草原奉行丛林法则,强者为尊。
军臣很想趁自己还能掌控局面,将这个未来可能威胁自己的狼崽子,给扼杀在摇篮当中;
但草原特有的习俗,让军臣根本无法下定决心,在短短四年之后,第二次血洗右贤王的王帐。
——没错;
伊稚斜的亲父、军臣那个倒霉催的哥哥,也就是过去的右贤王,死于四年前,军臣针对右贤王发起的血腥镇压当中。
至于原因,也非常简单——先老上单于时期,军臣是左贤王,那个异父异母的哥哥是右贤王。
一个左太子,一个右太子,能尿到一个壶里去才有鬼了!
父亲故去,身为左贤王的军臣第一顺位继承单于之位,很快便掌控了单于庭。
只是怎么都咽不下曾经,与哥哥争权夺利的岁月中,被哥哥欺辱的恶气;
最终,军臣决定先下手为强,以右贤王私自发兵攻打汉室为由,将哥哥召到了单于庭,而后血洗了右贤王一脉的势力。
军臣本以为:在强者为尊的草原,自己血洗右贤王一脉的举动,必定会得到整个草原的歌颂和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