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过往这十年——别说租税没怎么交过,反而还因为太子隔三差五的赏赐,而存下了足够买下一二十亩田的积蓄!
你的儿子也长成了大丈夫,被太子召为亲卫,俸禄足够养活自己的妻儿不说,还能三不五时给你送来些粮米、肉布。
就在你憧憬着未来,重新跻身自耕农阶级之后的美好生活时,当年和你一起沦为佃农,又将自己卖入了富户家中为奴的邻居,传出被富户活活打死的消息……
这,便是思贤苑的佃农们,对当今天子启的忠心来源。
——如果没有天子启,这些人,基本都难逃委身为奴,断子绝孙的悲惨下场。
而现在,凡是那些个在思贤苑到处晃悠的老翁,又有谁不会鼻孔朝天,跟人显摆一句:俺儿/孙不才,在当今陛下身边伺候?
而这,都是当今天子启在先帝年间,得先帝默认,甚至是鼎力支持之后,所得到的根基、羽翼。
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为太子储君编织羽翼,不单是天子会做,甚至于整个朝堂内外,也同样会乐见其成,甚至是适时搭把手。
对于储君太子,汉室的天子怕的不是‘太出息’,而是‘没出息’。
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汉家不怕太子整活,就怕太子没活。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先帝年间的天子启才可以带着弟弟刘武,在整个三辅大地到处游玩、闯祸;
回来晚了,还要被廷尉张释之堵在宫门、城门处,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逼得先帝都只能脱帽谢罪。
也还有由于这个缘故,刘荣过去虽然多少会注意一些,但也并没有如后世的皇子们那般,无所不用其极的藏拙,更或是直接装疯卖傻。
直到今天;
天子启就这么大咧咧问刘荣:就这么想做太子?
纵是不曾为这个问题准备过答案,刘荣,也终还是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向御榻之上。
只一开口,却不答反问道:“父皇方才,唤儿什么?”
莫名其妙的一问,惹得天子启眼角下意识一眯,嘴上却也道:“公子?”
便见刘荣含笑点下头,旋即便满怀着唏嘘,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算上绮兰殿的彘,还有才刚出生不久的越——父皇总共有十一个儿子。”
“稍年壮些的,父皇都唤老二老三、老四老七;”
“绮兰殿那两个小的,父皇也是唤阿彘、阿越。”
“——唯独儿臣,是父皇口中的‘公子荣’‘荣公子’,而非老大,亦或是阿荣。”
“父皇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浅笑盈盈的一语,只惹得天子启眉角一挑,刘荣却只自顾自摇了摇头。
深吸一口气,又再道:“父皇知道朝野内外,都是怎么称呼我兄弟众人的吗?”
“——公子德、公子淤,或是公子非、公子彭祖。”
“唯独儿臣,会被他们当面称呼为:长公子。”
“便是私下里,也很少有人敢称儿为‘公子荣’,而是称儿为:皇长子……”
说到这里,刘荣只略带自嘲的笑着摇摇头,方重新抬头,目不斜视的望向御榻之上,那张面色喜怒不明的沉凝面庞。
“这储君太子,儿想不想做,不重要。”
“——无论想或是不想,儿,都必须做。”
“因为从出生的那一天,成为父皇的庶长子,椒房殿又必定不会有嫡子降生时起,这道题,就已经有无数人,替儿选好了答案。”
“儿,只能做太子,也必须做太子。”
“一如当年,父皇纵是怎般凶险,也绝不敢将储君太子之位,让与梁怀王刘揖那样……”
语调平和,却满带着坚定地一语,惹得天子启为之一怔,刘荣却是缓缓起身,负手上前。
侧对着御榻上的天子启,微昂起头,遥望向殿室外的宫阙。
只眉宇间,尽是一片无奈,和决绝。
“于私,儿必须要成为太子,才能避免那个做了储君的异母弟,会将我凤凰殿的母子四人残忍屠戮。”
“于公,儿也同样要成为太子,才能避免父皇为天下人指责‘废长立幼’、避免我汉家日后主少国疑。”
“——于公于私,儿都必须使劲浑身解数,坐上那储君太子之位。”
“要想达成这个目的,儿首先要做的,便是父皇的好儿子……”
又一番话语,终惹得天子启眉宇之间,隐约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似是被刘荣这番回答勾起了兴趣。
刘荣却是含笑回过身,抬脚走上御阶,于御榻旁跪坐下身。
“儿做军械,并非是要得到军队的效忠。”
“——于公,儿是想得到朝野内外的认可,为自己增加得立为储的筹码;”
“于私,则仅仅只是想要帮父皇,以得到父皇的认可、欣赏——也同样是为了增加得立为储的成算。”
···
“父皇问儿臣:是否就这般想要别居太子宫?”
“儿便答父皇:是。”
“——儿,想要住进太子宫,也必须住进太子宫。”
“这对儿,还有儿的母亲、儿的两个弟弟,都是最好的结果;”
“于我汉家的宗庙、社稷而言,就更是如此了……”
没有歇斯底里,破罐破摔,又或是战战兢兢,舌头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