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平乃是周进故交。
桃李书院诸人,在紫檀堡一战中有功,谢希平作为桃李书院院长助理兼农学堂副堂主,自然属于有功人员之一,暂时还不至于被他父亲谢京所牵连。
但父亲谢京作为香河县尉,不思固守待援,却追随香河县令弃城而走,此乃重罪。
现如今,谢家人都已被关在天牢之中,只等有司会审之后,该问斩就问斩,该流放就流放。
唯有谢希平一人有可能逃过此劫,想着这以后全家人阴阳相隔,树倒猢狲散,谢希平自然是愁眉苦脸,心痛不已。
他白日里为了帮助父亲脱罪,四处奔走,强颜欢笑,等到了晚上,便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客栈之中,默默垂泪。
这一天,他从天牢某个狱卒口中,刚打听消息回来,本想着早早地安歇,却发现他放置在客房里的包裹被褥之类,都统统被丢弃在了客栈外面。
“这是什么情况?”谢希平向客栈伙计询问道。
“什么情况?”客栈伙计不客气地说道,“您好意思问我,我还不好意思和你说话呢。你父亲谢京乃是犯官,平常见到老百姓,便人五人六,作威作福,碰到女真鞑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跑得比风还要快。现在北平城中的老百姓们都快要传疯了,说是你父亲和香河县令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你是风儿我是沙,躲避鞑子到天涯。像你们谢家人这种外忍内狠之辈,我这个店小二真心看不上,我们这家客栈也再不接待你。”
可怜谢希平,一天奔波下来,又遭到客栈伙计的一番人身攻击,他恼羞成怒之下,急火攻心,顿时晕死了过去。
醒来后,谢希平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在桃李书院的老领导傅检正弯着腰,向他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你也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在没有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便将你接到我家住下。现在北平城中的老百姓们,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火气很大,你要是流落街头,怕是会有性命之忧。鉴于此,松江伯便让我出面,将你们这帮老朋友、老同事,都妥善安置下来。你父亲虽有罪,但罪不及你,总得护佑你躲过了这次风头再说。”
“多谢傅训导。”谢希平满腹感慨地说道。
想当初,大家都是乡试落榜,谢希平被他父亲迎回家,安心复习科考,放弃了周进邀请他出任桃李书院院长的建议;
而傅检却厚着脸皮,亲自来到周进家中毛遂自荐,谋求出路。
不同的选择决定了不同的境遇。
如今,傅检既有桃李书院院长资历,又是顺天府学训导,在年轻读书人中间,也算是一个颇有头脸的人物了。
可他谢希平,真是一步慢步步慢。等他醒悟过来,也想要跟着周进厮混时,便只有一个桃李书院院长助理的位子留给他了。
这找谁说理去?
有了松江伯周进作为倚靠,谢希平便不用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危。周进可是抗金英雄,既然有他出面作保,别人也无话可说。
谢希平的生活极有规律。他每天早上前往刑部大牢,看有无机会和父亲见上一面,每天傍晚则准时回到桃花巷,借住在傅检院内外书房中。
过了一段时间,他姐姐谢娜得到了赵公公的宠幸,被抬为正妻,又得到了数百两银子的打赏作为私房钱。
谢娜将这些银子,都托人送给了弟弟谢希平,让他不要吝啬于打点,只要能帮助父亲谢京脱罪,哪怕再花更多的钱都没有关系,她想办法在赵公公身上筹措就是了。
至于她原配丈夫那里,谢娜已经心如死灰,不想再说什么了。从她被香河县令一家人抛弃,被女真人捉去的那一刻起,她对于夫家便没有任何感情了。
一直拖到了当年六月,有关部门对于香河县衙官吏们失土之罪的会审意见终于出炉。
香河县令对于香河县城失守负总责,判其斩立决,其子三人因在父亲身边当差,也罪不容赦,一律发配至西南边疆戍守,家眷卖为官奴。
香河县尉谢京,尾随香河县令弃城而走,也应对香河县城失守一事担负责任。但念其不是主谋,判其流放陇原河州,为驿站养马,其家属则不用受到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