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坷抱着他,他抱着邱小秋。
大哥抱着大哥,大哥抱着小弟。
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穿着一身新衣服的邱小秋上了大歪山。
他一到山门就跪下来了,朝着山寨的大门磕头。
他说,我想当土匪,我想认大哥。
罗擎站在寨门高处大笑,问他你为什么想当土匪。
邱小秋说,我当了土匪就没有人敢随便杀我了,我当了土匪,坏人一听说我是土匪就会害怕。
罗擎问你会打架吗,你敢杀人吗。
邱小秋一个劲儿的摇头,他说打架不好,杀人更不好。
说到杀人两个字的时候,那天罗擎都没有看到邱小秋握紧了拳头。
邱小秋想杀人,想把白狼族的人都杀了。
可他用比去送死还要大的勇气活了下来,甚至用比送死还大的勇气给自己定下了报仇的时间。
他要先有孩子,把孩子养大,告诉孩子说你是蓝衣族人。
然后报仇赴死。
后来他是真的把罗擎当亲大哥一样看待,这些他不好意思对其他人讲的话他都告诉罗擎了。
所以不管到什么时候,罗擎都允许他怕死,甚至,维护着他的怕死。
罗擎说:“他说大哥你别怕。”
哇的一声,罗擎又哭了。
“他得多怕啊。”
罗擎哭的身子都在颤。
叶无坷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他压不住杀意。
报仇并不能换回已经失去的亲人,报仇也仅仅是活着的人安抚自己的心灵。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他的仇是不是报了,那一炷香,只是一炷香,没有那么神奇,不会告慰亡灵,也没有亡灵。
天亮了,葫芦镇的后边多了不少新坟。
当邱小秋死的那一刻,罗擎没有忍住,来自大歪山的土匪们都没有忍住。
两百多名土匪,这一夜就战死了六七十人。
新坟挨着新坟,人活着的时候人作伴,人死了之后坟作伴。
罗擎找了一块白布勒在自己额头,他带着活下来的兄弟们给死去的兄弟们叩首。
只一会儿,额头的那块白布就脏了,只一会儿,额头的那块白布就红了。
那个怕死的少年,在离开庆海县的时候应该是一路狂奔吧。
他害怕孤独,他怕一切,他走在路上怕遇到坏人怕遇到狼,所以他奔跑,他朝着大哥和兄弟们在地方奔跑。
现在,他不用怕死了。
这个白天,也许是因为白狼族那边也在为死去的人举行某种送别仪式,所以没有人来进攻。
葫芦镇的后边,黑衣人走了之后就好像凭空消失。
有一个夜晚到来,有一个白天到来。
叶无坷回到这的时候,看到罗擎抱着邱小秋的土坟还在睡着。
虞杏薇说:“他比我会当大哥。”
余百岁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没有说话。
夜晚还是会来,这个已经过去的白天,蛮兵试探性的进攻了两次,但显然他们也开始害怕死亡了。
普黑山。
夜让这座大山看起来像是一头在卧睡的巨象,左侧那有些低矮的山峦就是巨象放在地上的长长的鼻子。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掩盖了白狼族大军徒步上山时候的脚步声。
为了能突袭成功,龙岩下令所有人必须轻手轻脚,为了保证将声音压的最低,很多人将鞋子都脱了光脚往上爬。
黑暗真是一个好东西。
当白狼族的大军悄悄摸到普黑山寨门的那一刻,毫无戒备的色族人竟然都没有察觉。
“杀进去!”
龙岩站起身一声暴喝。
擅长攀爬,能在丛林之中如履平地的蛮兵嘴里叼着刀子疯狂的爬了上去,只是这寨墙确实不好爬,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寨墙有些湿滑。
他们迅速的占领了木寨,从里边将寨门打开。
好像潮水一样,蛮兵涌进了普黑山大寨。
城墙上那些睡眼惺忪的色族士兵,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砍翻了不少。
只片刻,就有数千名狼兵冲了进去。
龙岩带着他手下大将阔步走进山寨,这位白狼族有史以来野心最大的大土司,看到的不是连绵不尽的建筑,他看到的是数不清的奴隶和数不清的财富。
夜袭效果极好,色族的防备对于白狼族人来说简直像是摆设。
至少六七千人进入大寨,前边的人已经冲进那些建筑里疯狂的寻找色族人准备杀人立威了,后边的队伍还在往大寨里汹涌灌入。
嗖,嗖嗖嗖......
无数支火箭从黑暗之中飞来,那些箭不是朝着狼兵射过来的。
而是木墙。
木墙上的湿滑也不是因为之前下了一场小雨,而是木墙上被泼了火油。
火箭落在木墙上,火焰腾的一下就燃烧起来,整座前寨的正面寨墙,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堵火墙。
已经杀进山寨的数千蛮兵,被这道火墙把他们和后续的狼兵隔开。
黑暗之中。
那个已经头发花白的南疆大将军拎刀而出:“进来的,全杀光!”
两千多名用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南疆狼猿,朝着数千蛮兵扬起了他们的刀。
在这一刻,龙岩看到了那个他一直想找到的老人。
因为那个金甲持刀的大将军,正在朝着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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