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约定这一日,殷融早早便等候在庄园门口,身上披着厚重的锦衣,这是因为要掩盖内里的软甲。他在殷浩面前虽然言之笃定,但真正事到临头,心内其实也不乏忐忑,毕竟这种事情他也没有经验。
他心情有些复杂的徘徊门庭左近,频频抬头仰望日光,这天气也真是奇怪,阴霾几日居然放晴,随着日中渐近,殷融也渐渐汗流浃背,频频抬手擦汗。
过了午后不久,外布眼线才来回报,周抚正从大道快马而来,所率十余众,并无余者跟随。
听到这回报,殷融才松了一口气,他今次之谋不敢让陈孺得知,私下笼络了几名兵尉,加上家中仆童,凑齐了几百人,眼下俱是带甲埋伏在庄园内仓房中。若周抚所部只有十余众,倒是足够围杀了。
不多久,道路上烟尘激扬,马蹄声由远及近,周抚一行已经出现在了眼前。殷融转过身去,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然后这才示意身边数名悍卒充当的侍者靠近自己,缓步迎了上去。
“周侯迟到了,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待到周抚马行近前,翻身而下,殷融才笑着往前行去。
“郡中颇多杂务,抽身不易,不如殷君安守清趣,有劳久候。”
周抚面对殷融,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一者二人本就不熟,二者今次前来也不是攀交情的。
殷融心内暗骂,脸上却还保持着笑容,上前想要拉起周抚手臂,却被其侧身避开,而后便干笑一声,转身虚引:“园中已经备下美酒餐食,周侯请随我来。今次我奉王公之名前来辅助周侯,但素来交浅,难免有所惶恐,唯恐辜负所遣。今次礼邀,也是希望能与周侯一饮叙欢,彼此坦诚。”
周抚当先往庄园行去,只是在行过殷融身边时,侧首看看殷融身边那几名仆人,故作惊讶道:“素闻殷君家门清虚,身边听用倒是不乏勇壮姿态,让人好奇。”
“不过家中寻常役用,如何敢当周侯夸赞。还是快请入内,若是醇酒散气,则寡味难饮。”
殷融干笑一声,摆摆手让那几名佣人暂退少许,眼下最重要还是要把周抚诈入园中。
然而周抚却仿佛对那几人兴趣极大,仍然站在那里,望着那几人笑语道:“我长从军旅,乐见勇卒。观殷君这几名家人,行止有度,体壮气凝,非是寻常门庭圈养出来。我门下亦不乏勇力者,可否与殷君家人角力互较一场。”
“周侯将门良才,所驭自是满庭劲卒,我家人庸才,还是不要献丑了……”
殷融笑容已经略显僵硬,然而此言一出,周抚却是蓦地色变,戟指殷融怒吼道:“殷洪远配称高士?我以礼见你,安敢如此恶言辱我?我家事于王命,任卑不辞,岂容你这狂妄匹夫言伤!难怪时人盛言老犬穷吠,实在可厌!”
受此诘问,殷融脸色已是一变,方觉情急失言。但见周抚反应居然如此剧烈,甚至直言自己毕生最恨之丑事,当即也是怒上心头,袍袖一甩恨恨道:“言你将门,有何不妥?狂态至斯,悖礼之徒!”
说着,他便故作愤怒大步往庄园行去,心内已经不乏警兆。
然而他行出没有多远,身后却是疾风骤袭,忙不迭侧首望去,只见周抚已经厉色扑来,神态当即陡然异变:“你要作……”
语调戛然而止,周抚已经单臂环住殷融脖颈,将之拖至身前,反手短刃横于殷融颌下,同时所部也纷纷抽出兵刃,将殷融那尚不知所措的几名仆人逐开。
异变陡升,听到门庭外的喧闹声,园中殷浩等人自然明白计划出了纰漏,当即也顾不上隐藏,率众冲出。待到了门前,却见周抚等人已经翻身上马,叔父殷融则被捆在了马背上,蹬腿挥臂的呜咽挣扎。
殷浩见状,脸色已是大变,牛皮大盾横置身前,疾声道:“我叔父受王使君命率部来援,周侯因何……”
“住口罢!”
周抚冷笑一声,纵马回掠半里余地,才勒马停在了道上,大声道:“殷洪远奸邪害我,使我不能自白于王使君面前,实在当死!速让陈孺卸甲见我,否则我便执此贼东进归都,自陈君王、台辅诸公座前,求一清白!”
殷浩见状,神色不免更苦,有心想要命人冲锋夺回叔父,却见利刃横加其人颈上,一时间已是没了主意。
“渊源速去!陈孺素无担当,他若失我难承使君责问,必定来救……”
感受到利刃在脑后摩挲,殷融早已肝胆俱裂,连连叫嚷道。
“那是要卸甲还是不卸甲……”
殷浩额头上冷汗直涌,实在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待见周抚手中佩刀已经挥起,再也不敢多问,连忙让人搀扶上了马,率领十数人狼狈而去。
周抚等人与后方几百人对峙着往后退去,待到大江近畔,即刻弃马登船。到了船上后,他才一把抓起了瑟瑟发抖的殷融,怒声道:“狗贼安敢陷我!”
“周、周侯切勿冲动,此事我一人所为,王、王使君仍是信重周侯……切勿一时冲动,自毁所托……”
周抚听到这话,神态更是恼怒,蓦地一刀劈下,殷融已是身首异处!早先他并无过错,王舒对他仍是提防见疑,如今发生这种事情,就算王舒言之凿凿信重无疑,他还怎么敢相信!小人不足成事,但却能够坏事,从殷融决定害他那刻起,他已经没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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