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恢闻言后微微错愕,继而才摇头道:“沙尘扰人,无有藩篱之障啊。”
蔡谟闻言后,转首望向东南,继而再望西南,最后才望东北,眸中略有落寞,一股浊气轻呼出口。
“的确应该做些事啊,不能长困于此。”
诸葛恢又转言到刚才会议之事,轻叹道:“若使人人以家事而罢公议,国事将何以决?有失体格!”
说话间,已经行到蔡谟官署,蔡谟转头邀请诸葛恢入内一坐,诸葛恢却摆摆手,告辞离去。蔡谟站在那官署门前,凝望着对方背影,神态转了几转,继而才轻吟道:“琅琊王师啊……”
第二天,无论内外议论如何,台内仍是如常办公。台辅们朝见之后,小皇帝便归阁读书。于是一众人便都望向排头的王太保和尚书令,都在等待指使那件事还谈不谈。
王导沉默片刻,抬头望向温峤,温峤便点点头,继而便又望向褚翜。于是褚翜便站起身来,对众人笑道:“还要暂劳诸公。”
于是众人便又转行到议事暖阁里,各自分席落座。
待到众人落座后,王导才开口道:“州府这几日也在加紧询问,细作甄别,稍后要分批将人转付廷尉。”
席中蔡谟和诸葛恢对望一眼,眉目各有舒展,心知太保总算颓意少去,再次有了斗志。
光禄勋钟雅在席中发声道:“本是有司案牍所系,不宜细问。不过此事所涉颇广,稍后是要尽付廷尉,还是要分遣别司?于事不乏勋位,若有需要,署下愿有分劳。”
王导那里还未开口,蔡谟已经笑道:“此乱或有害命,但却非功非逆,转讼太多,既费于公用,又难作辨识。”
“但这件事,却非单纯民斗害命,州府治民、廷尉绳讼,各有所劳。若只是逐一而问,结果难免有失偏颇。”
“即便要作分劳,那也应是太常……”
话题讲到这一步,便又僵持起来,一方穷攻要分责问之权,另一方固守不愿让太多人插手进来混淆视听。一时间你来我往,各执一词,各不相让,分辨不清。
话题将要谈死,众人又都望向台上,太保微微垂首,似是精力不济,温峤手握如意,专心摩挲其上纹路,虞潭神情专注,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勾画,心无旁骛。褚翜则偏坐着,侧耳倾听状,频频颔首,一俟有人望来,便也对望回去,两眼中满是鼓励。
众人眼见此幕,不乏腹诽,只不过都内一群浪荡子斗殴打出了人命,又不是羯奴兵临城下或存或亡的生死关头,何至于一个个矜持的仿佛幼龄少女,不肯表态!
心内虽然有此焦躁,但众人也不得不默认一个事实,眼下尚未到图穷匕见的地步,你来我往的拉锯看似吵得热闹,其实还是各方在互探底线的程度。所以大佬们才一个个神游物外,不作表态,耐心观看他们争执作戏。
但说实话,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谁不愿做稳坐台上的大佬,观看下面人泼妇一般锱铢必较!
“若使刘公在此,或可言有决之啊!”
堂下蔡谟忽然幽幽说道,此言一出,堂内顿时略有沉默,一众人齐齐望向那个空缺的席位。
“既然仍是难决,那我就先请早退了。案上不乏积事,实在不好久离。”
诸葛恢在席上站起来,对众人拱拱手,脸上不乏歉意。
这时候,台上那几人各自神情都有微变,温峤嘿然一笑,将如意摆在了案上,虞潭侧望王导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噱意,褚翜则低下了头,手掐胡须沉思起来。至于王导,眸中精光一闪即收,原本有些佝偻的身体挺直起来,似乎有话要说。
正在这时候,暖阁外突然有了声响,过不多久,章服在身、一丝不苟的刘超昂然步入,行入房中后,面对略有诧异的众人歉然说道:“家中突发私疾,离台几日,或有缺席,还请诸公见谅。”
听到这话,众人神色各有几分不自然,干笑两声敷衍过去。诸葛恢也不再说什么,复又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刘超落座后,又对众人欠身致歉,然后才开口问道:“不知当下所论何事?”
“还是日前都内哗斗前事。”下方蔡谟开口说道。
“此事还未有决?”
刘超闻言后眉头便微微一皱,待见众人神态各异,便又说道:“我是事后才知,家中犬子亦涉此事,归家正是为此。犬子犯事,逃遁于野,今日刚刚捕回,先时已经缚至廷尉。既然还未有决,那我便说一下我的看法,如何?”
众人听到这话,心内俱是一惊,尤其蔡谟整张脸都僵在那里,仿佛带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面具。
“杀人者审断,伤人者量裁,诸位都是久历公事,应该不会不明。此不足论,尚有一点难决,那就是事因责于何方。我的看法是,禁散无错,杀人有罪。不知诸公对此可有异议?”
刘超神态语气都是寻常,可是当众人想到其人刚刚将嫡子抓缚廷尉,便觉有几分壮烈,一时间竟不知该要如何回应。
最终这场会议还是没有决出一个定论,但不论事因,先问刑责的基调却定下来了。待到众人各自散去,继而便又得知一个最新的消息,驸马都尉沈哲子已经归都,正在秦淮河畔吊唁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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