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爱国坐在车头旁,倒也能说得上话。
司机一踩油门儿,嘎斯卡车冒着黑烟朝货场外面冲去。
这年月卡车的减震效果太差了。
李爱国已经做好了颠屁股的准备,却发现由于满载了粮食,卡车竟然特平稳。
陈雪茹到底不经常乘坐卡车,即使这点颠簸也觉得五腹六脏错了位。
她索性站起了身子,抓着棚梁一晃一晃的,这才好受了一点儿。
大卡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承德街头。
李爱国放眼望向道路两旁,此时已然是四月底,按常理来说,大树本该撑起繁茂的华盖,然而此刻却呈现出一片光秃秃的景象。
那有限的几片树叶上,还布满了一个个被虫蛀出的窟窿,显得格外扎眼。
他微微皱起眉头,从随身的帆布包中轻轻摸出笔记本,认真地将这个情况记录了上去。
嘎斯卡车一路摇摇晃晃的离开承德,走了一节公路,又下了土路,最终在一座乡村旁停下。
“李大车,这里就是刘家庄公社了,我们还得赶着去前面的公社里送粮食,不送你进村了。”
“谢嘞。”
李爱国从兜里摸出烟,给卡车司机和负责押送粮食的干事分别递了根,带着陈雪茹跳下了卡车。
陈家大姨早在路边等着了。
她的身旁还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孩子们。
孩子们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当看到卡车缓缓离开,他们纷纷跟在后面,用力地闻着卡车排出的尾气。
陈雪茹看到陈家大姨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大姨,您年纪大了,还出来干啥,咱们又不是外人。”
陈家大姨只不过比陈方轩大五岁,但是常年在农村劳作,比一般人更显老。
陈家大姨知道陈雪茹今天要过来看望她,但也没想到是大卡车送回来的。
见陈雪茹身旁站着一个魁梧的小伙子,陈家大姨道:“雪茹,这是你的火车司机吧?”
陈雪茹给陈家大姨介绍了李爱国的身份,两人便被引进了村子里。
一路上,陈雪茹跟陈家大姨两人闲扯着,李爱国也清楚了大姨家的情况。
大姨也是个苦命的人,一辈子生了七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小女儿前几年出嫁了,现在她跟着大儿子刘大用住。
大姨早年吃过很多苦,身上都是毛病,常年生病,干不动活儿了。
好在儿子和女儿们孝顺,还有公社吃大锅饭,日子倒还算过得去。
“现在是赶上了好时候啊,要是搁在解放前,我估计得被大用背到后山的山洞里了。”
“大姨,你胡说什么呢,两个哥哥都是孝顺的儿子。”
陈雪茹以前曾经跟陈方轩一块到大姨家做过客。
进了屋陈家大姨给两人让上了炕,但李爱国还有事要做,都坐在了炕边。
陈大用放下包袱,忙去厨房给几人烧水。
对于李爱国的身份,陈家大姨心里满意极了,一直拉着李爱国聊天。
陈雪茹反倒被冷落了。
她看见一个小丫头蹲在门口拿着镰刀在地上刻字,笑着走了过去。
小女孩见到陈雪茹慌忙用脚蹭去地上的字。
“二丫,不认识我了?”
“认识,雪茹姑姑!”小女孩儿脆生生地答道。
陈雪茹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把儿用皮筋套着的七八根铅笔,还有五个本子递给二丫。
“记住了啊,下次先叫姑姑才给。”
二丫见这位远房姑姑给自己这么多铅笔和本子一下子愣住,咬着嘴唇不敢接。
刘大用也觉得有点多,走过来想要拦着。
陈雪茹便把本子和铅笔放在了二丫的书包里。
“以后要是缺作业本和文具,尽管给你姑姑打信,咱们要好好学习,跟你姑父一样,当上城里的工人。”
二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手里那把镰刀放下,拿起陈雪茹带来的铅笔仔细打量,又摸了摸干净的本子,对着陈雪茹笑了笑。
“谢谢谢姑姑”
外面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都在议论刘家哪里来的阔绰亲戚。
一出手就送这么多文具,这姑娘不是嫁给了一个工人吗?
前院儿的老刘是知道一些的,他指了指李爱国身上的工装,给众人解释,这是火车司机的制服。
陈雪茹的丈夫是开大火车的。
这一解释便引的人群议论纷纷,都没想到陈大姨的婆家竟然这么有势力。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小裁缝的女儿竟然真的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刘大用觉得外面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走过去把他们请走了。
李爱国此时终于从陈家大姨跟前“逃了”出来,站起身给刘大用递了根烟。
“大用哥,今年风调雨顺,公社肯定有个好收成吧?”
“害,别提了,地里的小麦叶子全都被虫子吃光了。这会公社里整天组织社员们捉虫呢。”
刘大用的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了生产队长的喊声:“大用,快点啊,你要是再耽误事,今儿得扣你的工分了。”
“来了。”刘大用队外面回应了一声,转过身略带歉意的看着李爱国。“妹夫,本来应该好好招呼你,这会得去上工了,真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