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国趿拉上棉靴,披上衣服拉开了门。
邢段长站在寒风中,手里还把抱着一个油纸包,纸包上有油渍的痕迹。
“段长,您来都来了,咋还带礼物呢!”
李爱国把邢段长让进屋内,关好门后,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邢段长坐在椅子上,看着李爱国说道:“爱国,你对于我的到来,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吃惊什么,您是我的领导,您关心下属职工,知道我最近一阵子没吃肉了,给我送肉,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你啊,真是让我有点看不透了。”邢段长讶然失笑。
这家伙的嘴皮子还真是遛,就没有吃亏的时候。
李爱国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只烤鸭,烤鸭切成了片,旁边还有葱丝,姜丝,酱料。
呵,这年月全聚德已经有外卖了,不愧是百年老店,总是走在时尚的前沿。
“正好我那酒也酿好了,咱们今天好好喝一杯。”
李爱国从柜子里取出酒壶,拿出两个酒杯,每人倒了一杯酒,搭配着喷香的烤鸭,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两杯酒下肚,两人的脸色都红扑扑的。
邢段长见李爱国一直没开口,这会不得不主动说道:“爱国,你应该知道我今天登门所为何事吧?”
“是闹钟的事儿吧?”
这事儿显而易见。
朱得庆被抓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示他是参考了李爱国的灵感,才造出了“闹钟”。
别看当时所有人都表示不相信,但是他们心中却明白,朱得庆在那种情况下是不可能撒谎的。
这就是所谓的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是被冤枉的。
“是不是段里面又出事儿了?”
倒完了酒,将酒壶放在桌子一头儿,语气和缓地问道。
“看来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邢段长挺直了脊背,缓了缓神情说道:“哈市铁路局那边,前天发生了一件重大生产事故,今天我们才得到通报。”
重大生产事故李爱国正准备点烟,目光一凝,放下了打火机。
“事故比较复杂,还是你自己看看吧。”邢段长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份材料。
李爱国接过来细看。
抬头那行鲜艳的文字让人忍不住颤抖。
【全局通报,哈市铁路局2237次列车重大事故,造成两死一伤】
出事的运煤列车是哈市铁路局的2237次,车头上有三人,正司机刘大车、副司机老张,还有一个司炉工。
列车负责把煤炭从大同那边拉到京城。
【火车上有两个班组,一班十二个小时,一宗活儿十二个小时,谁都得吃力。
所以运煤列车在一般在停车等待(待机)的时候,刘大车把屁股底下座箱坐垫前拉,拉长,身子往后一仰,腿往窗台一搭,就可以睡觉了。
副司机就趴在窗户上睡觉。
连司炉工也能睡,添足了煤压好火,拉足水别空烧。
就转身把斜搭在出煤口上方的两块一寸厚一尺多宽,一丈来长黑不出溜的木板子,往驾驶楼正副司机左右两侧的踏板上一搭,躺着睡比司机还舒服。
一般来说,待机的时间很长,因为要排队等待,选煤楼里的同志也要工作,至少能睡两个多小时。】
这次的情况也差不多。
2237次列车牵着车皮来到选煤楼外,扳道岔,看绿灯送进二道,停稳了,跟以前一样等待。
刘大车,老张和司炉工跟往常一样睡觉。
只是他们还没睡一会,选煤楼那边便完成了生产任务。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选煤楼里的工人急着下班,便催促赶紧装车。
那时候约摸后半夜两点了,调度命令把车皮送到选煤楼底下装煤,然后还可待机休息.
刘大车和副司机睡得正香,被喊起来也迷迷糊糊的,看扳道员扳好道岔给信号,踩风笛顶着就进了通往选煤楼的侧线两道。
这段铁轨通到了选煤楼的下方,所以限速五公里,基本跟步行差不多。
按理说刘大车应给只给一点汽门,然后全神贯注随时用小闸来稳住车速。
但是他这会只想着赶紧把车皮送到选煤楼下,好接着睡觉。
就这样,火车竟然以二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朝着选煤楼轰隆隆冲去。
更可怕的是选煤楼跟涵洞差不多,是有限高的。
跨高只有四米,设计功能只能车皮进入楼底装煤。
火车头汽包沙包烟囱都超过四米高,绝对不许进入选煤楼底.
一般来说,火车头需要把车皮“顶到”选煤楼下,然后停在停止线外。
结果车速太快,等到了停止线的位置,刘大车这才清醒过来,想要刹车已经晚了。
火车头在把车皮顶进选煤楼后,竟然冒进了楼道中,火车头上高出的沙包和水箱跟限高杆撞在了一起。
因为车速过高,力量巨大,火车头把限高撞掉后,冲进了选煤楼中。
车顶水箱在剧烈的撞击中轰然爆炸。
要知道,火车头顶部的水箱内装满了高温高压的水,水压达到了几十个大气压,爆炸起来就就跟炸弹差不多。
事故中,正司机刘大车和副司机当场被炸身亡,司炉工全身被严重烫伤。
选煤楼被撞塌了,楼内的工作人员受了轻伤,造成经济损失十二万元,严重影响了原煤的筛选和转运工作。
材料下放有全国各个路局的名称,很明显部里面是要把这起事故当成典型,通报全国各个路局。
合上材料,李爱国心情一阵低落。
邢段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啧粘在胡子上,也顾不得擦拭,拍着桌子说道:“这帮人也太没组织没纪律了,总局三令五申,不让在工作的时候睡觉,他们就是不听!”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怒,更多的是惋惜。
一个铁道职工背后就是一个大家庭,即使有当地机务段的帮助,失去了劳动力,那些家庭也会陷入艰难中。
李爱国目光盯着酒杯上,喃喃自语:“人是最复杂的动物,明知道自己有坏习惯,但是想让他改掉,比杀了他都要困难。”
邢段长脸上的怒容消失了,仔细品味了片刻,点头道:“这话好像有他娘的道理啊,爱国,这是谁说的来着?”
“鲁大师。”
“原来是鲁先生.难怪这么有道理。”
邢段长似乎觉察出自己跑偏了,摆摆手说道:“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把设计出来的东西拿出来。”
“你不担心黄副主任和王副主任阻拦?”李爱国端着酒杯,双眼紧盯着邢段长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