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陈相对而立,空气中充满了怪异的气氛。
另一个老陈名叫陈有才,他跟陈有德是孪生兄弟。
从小到大,陈有德身为老大,都要压陈有才一头。
陈有才十五岁的时候,腿摔断了,留下了残疾。
因为他是童男子,他的父亲便把他送到巡捕房,帮着处理尸体。
陈有德那就了不得了,上了新式学堂,还加入了什么讲习堂。
陈有才很为陈有德感到高兴。
只是没有想到,解放前夕,陈有德突然带着老婆失踪了。
陈有才托了不少关系寻找,都没能找到哥哥。
鬼子撤退了,敌人来了,巡捕房除了换个名字外,没有任何变化,陈有才作为“技术人员”,也没有受到波及。
后来二医院筹办,陈有才因为有相关工作经验,被安排到了停尸房工作。
陈有才在停尸房里一干就是十几年。
解放后,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停尸房的名称换成了太平间,但是里面躺的依然是死人。
陈有才的工作依然是照顾死人。
事情的变化发生在一个月前。
那天太阳狠毒,听着太平间门口纳凉的老头儿吹牛打屁,陈有才跟往日一样躺在水泥床上睡觉。
他突然被人喊醒,见到了早就失踪的哥哥陈有德。
当时陈有才还以为自己也嗝屁了,心中有种解脱的感觉。
陈有德却告诉陈有才,自己现在是敌人那边的大官,来到这里是为了执行任务,希望陈有才配合他。
陈有才虽然在停尸房工作,却看到了新世界建立后社会上发生的变化,深知新社会比旧社会好的道理,更知道所谓的“反攻”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极力劝说陈有德投案自首。
陈有德假意答应,却趁着他不防备,将他敲晕了。
“陈有德,你赶紧放了我,我带你去政府自首,政府会对你宽大处理的。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钱,等你出来后,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就现在算是被铁链缩着,陈有才依然没有埋怨陈有德。
在他的记忆中,陈有德是个比他更聪明的人,只是一时走错了路。
“晚了,现在一切都晚了。”
陈有德将黑窝窝头仍在地上,冷声说道:“二弟,你放心,等我完成了任务就能带你走,到了那边我会给伱娶一房媳妇儿,也算是完成了咱爹娘的心愿。”
说完,他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你是不是要干坏了去?”
见陈有德白天出门,陈有才感觉事情不对劲,他冲过去想要抓住陈有德的胳膊。
但是刚走两步就被铁锁链拉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有德离开。
“来人啦,来人啊,我的哥哥是个迪特,快抓住他!”
陈有才大声叫喊起来,但是乌黑的大门紧紧关闭,将所有喧嚣都封锁在了屋内。
“二弟,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陈有德站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感觉听不到里面传来声音,这拿着煤油灯才缓步离开。
他来到休息的房间,戴上破旧帽子,拎起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开太平间。
“老陈头,天儿这么热,你去哪里?”
门口纳凉的退休老职工们看到陈有德从里面出来,朝着他打了声招呼。
陈有德没有理会他们,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理会他做啥,这人就是个怪性子,来来,给我讲讲大桥建造过程中出的怪事儿。”
“我听我小舅子的三表哥的外甥的侄女婿讲啊,当初在修筑桥墩的时候,无论怎么搞,桥桩都打不进去。
江面上还突然刮起了大风,一时间波浪汹涌,其中似乎有大物。
带队的那个当兵的,抬起枪对着江里开了一枪,江面上翻滚出一片鲜红,瞬间安静下来,桥桩也打下去了。”
“胡扯啥呢,我亲眼见了,压根不是开枪,是用了加农炮,那炮管子跟人的脑壳一样粗呢。”
老陈头素来孤僻,那帮子职工们已经见怪不怪了,重新坐下来扯起了闲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平和的气息。
陈有德出了医院,整了整衣领子,四处看了看,突然大步走进人群中,就像鱼儿消失在大海中一样。
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正悠然自得的坐在一艘小船的船头上。
划船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名叫白栏。
他在解放前在吴汉的酒铺里当过几年学徒,没有坚持到最后,就跑回了家。
在当学徒的时候,白栏认识了陈有德。
陈有德出手阔绰,赏了白栏两块大洋。
虽然那两块大洋还没有暖热,就被掌柜抢走了,但是白栏还是把这个恩客的面貌记在了心中。
解放后,白栏成了距离江边只有十里地的沉水公社里的社员。
见过大城市繁华的白栏不安心在公社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儿,有机会总想跑到城里面去。
这年月街头上经常有人盘查介绍信和证件。
白栏因为没有证件数次被遣返回沉水公社,受到了公社了的严厉批评。
背上了坏名声,不但在公社里不受待见,将来娶媳妇儿也成了问题。
白栏自此之后,就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靠着长江也饿不死人,他每天就划着船在江边逮鱼,晚上睡在岸边的窝棚里,小日子倒是能够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