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夏导离开,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青年演员们纷纷离开。
“小伙子,你这身行头真不错,哪搞的?看来我也得弄幅墨镜,再弄一幡旗,上面写上问卜算卦……”一年青演员不认生,上来接过江浔手里的扇子就摆弄起来。
“我啊,也得弄瓶发腊,整一马褂,是得跟这位小学弟好好学学……”另一位也笑道,可是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啊,还真敢想……”
哦?江浔抬头看着他。
“我是说啊,别以为自己穿了这么一身,就能演一角色,人艺从来不搞这些噱头!”
噱头!
想饰演算命先生那位已经开始往外走,听这话又转过身来,“你知道,院里定下谁演唐茂昌吗?修宗迪老师,给伱们八七班上过课吧?”
修宗迪,江浔熟得很,他是人艺的老演员,还教过他们斯坦尼体系的课。
得,学生碰上老师,今儿撞上硬茬了。
“小伙子,你今年才读大一吧,我再给你讲啊,你们中戏毕业进入人艺,首先要从跑龙套开始,人艺管这这叫戳大杆……”算命先生有些恨铁不成钢。
另一位马上接道,“这一戳啊短则三年,长则五年,再从没有台词,到有一两句台词,再到十几句台词,这叫入槽……你槽都没入,演什么戏啊!”
两位不再瞅他,自顾自离去。
这规矩,江浔知道。
可是来都来了,江浔不想就这么回去了,这一个礼拜的长衫布鞋可不能白穿。
当夏淳导演和顾威副导演回来的时候已是快中午了,他本以为小排练厅里已经没人了,这都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可是他一扭头的的空儿,那位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正站在窗前,很是悠闲。
哦,夏淳导演心里一动,这种不急不躁的气度在年轻演员身上已经很难找了!
“你看,曹禺院长来了,这一耽搁就是三个小时,”夏淳导演招手让江浔过来,他和蔼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你想饰演唐茂昌,你对这个人物怎么理解?”
有门!
导演问起角色了,江浔也没有立即回答,他想了一会才说道,“唐茂昌这人,我感觉就是两个字,拧巴!”
拧巴?
夏淳导演一下来了兴趣,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地位有地位,一个大少爷怎么会拧巴呢?
“您知道,这位大少爷唐茂昌是福聚德烤鸭店老掌柜的大儿子,但他无心经营和继承祖业,成天只爱票戏、泡戏园子,在别人眼里,这活脱脱就是一败家子,二世祖。”
江浔看一眼夏导,他一脸平静。
“可是在我看来,这唐茂昌太有意思了,既讨厌,又讨喜,而且生活中有不少这样的人。
有人说他是个败家子,不顾家里的产业,不思进取,一心爱玩。我从唐茂昌的角度出发不这么认为,人有自己的爱好没有错,追求自己的热爱也没有错。
只可惜,唐茂昌天生就没有这个命,他距离上台成角总是差那么一步。”
“哦,”夏淳导演笑了,“你的意思是,一个少掌柜就该是好好经营祖业,可是他爱票戏。”
“对,他想成角,可是偏偏高不成低不就,他想收回祖业,可是偏偏就不是做买卖那块料,他的人生标签就两字,拧巴!”
夏淳导演没有说话,半晌才点点头。
他就这样看着江浔,连水也忘了喝,“你叫什么来着?江……?”前天人太多,他都没记住小伙子的名字。
现在,他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大一的学员班的学生,把唐茂昌的性格概括得这么到位,小伙子跟曹禺先生都想一块去了。
曹禺虽然没有评价唐茂昌拧巴,可是他说的是“矛盾!”
拧巴和矛盾不是一样吗?
曹禺先生,可是中国戏剧界的招牌、大师,人艺的院长,中戏的副院长!
“跟瞅着中午了,你今儿就在这儿吃饭吧。”夏淳导演竟然起身要给江浔倒水,江浔赶紧把暖瓶拿了过来。
夏淳导演倒也不坚持,嗯,他看江浔真的是越来越满意,可是江洵到底没有在舞台上演过角儿,就是跑龙套都没跑过几回,对,不是还有京戏吗?
“有意思,这人就是拧巴……”夏淳导演笑了,好似长舒一口气一般,“怎么着,你一个学生,大一的学生,非要演一正式角色,戏里唐茂昌一大男人,非要反串旦角唱一出红娘,你感觉自己拧巴吗?”
还没等江浔回答,他笑道,“来一段吧,红娘里叫张生那一段。”
江浔清清嗓子,他的眼睛余光瞅着于是之院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正静静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瞅着他。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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