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虚荣之环,进入主宰之环后,他与藤丸立香并肩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山呼海啸着的万民与万军。自塔楼顶上垂下的旗帜随风高扬,形形色色的面孔带着憧憬心悦诚服地向上仰视,不论是平民、军队,还是贵族与工匠全都有着相似的眼神,仿佛只要台上的人一声令下,他们随时愿意为哪怕一个最微小的愿望付出自己的生命。
圣血天使智库馆长有一个瞬间恍惚觉得,自己肯定要栽了。
在经历过改造手术、被擢升为帝皇的天使之后,阿斯塔特心中所剩下的**便被调整得非常少,对荣誉和力量的追求或许是其中所剩不多的部分。墨菲斯顿当然也不例外。当然,单就这点诱惑,对他这样已经足够清心寡欲的大智库来讲还不够看,何况,在认知污染的影响之下,主宰之环在他眼前展示出来的幻象也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藤丸立香的。
但问题就出在这儿:藤丸立香是一个能自然而然地将“帝皇”作为“普通的聊天对象”放在叙述当中的人,这也就意味着,色孽领域映照了她潜意识所制作出的幻象,很可能能够轻易突破墨菲斯顿少不经事时最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象:
他看见圣吉列斯。光辉璀璨的大天使张开了洁白的双翼,悬浮在高台之下的半空当中。他的基因之父向他投以鼓励的微笑,安静地注视着他在飘扬的旗帜之下不自觉挺直了的身姿。
或许没有天使的子嗣能抵挡得了这个。又或许有,但那也显然不是墨菲斯顿。理性上,他知道那显然是假的,是莎莉士的领域依靠亵渎的神力投射出的一个幻象,但感性上,他又无比希望那是真的:大天使的灵魂也已经降临在了圣血大教堂的雕像之中,这一前置条件让他眼前的景象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假——
“你冷静点。”藤丸立香从侧下方用力扯着他的手甲,“我先提醒,你要是在这里黑怒的话,咱们就全完了。”
“……什么?”墨菲斯顿还在恍惚地盯着大天使的虚影,但终究还是分出了一半的思维对自己暂时的旅伴做出了反应。
“你先转身回头,我们下楼,然后再听我说。”小姑娘几乎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朝着对应的方向推挤智库。后者几乎没什么感觉,要对抗起来也并不困难,但在理智的驱使下,他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先转了身。
在圣吉列斯的微笑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之后,他才终于在喟叹过一阵之后想起来询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陈述一个悲惨的事实。”藤丸立香在说重点之前,首先谨慎地与智库拉开了一点距离,“荷鲁斯·卢佩卡尔也在楼下。他只是不会飞所以站得相对比较低而已。”
墨菲斯顿感到一阵反射性的怒火,又迅速地以自己的理性克制住了相应的冲动。这个消息确实地浇灭了他心中刚刚冒芽的那点美好幻想,但想起典籍中的记载,他又意识到了点别的东西。他转过头,想向这些幻象的主人问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他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是模拟演算。”善解人意的藤丸立香近乎读心地解释,“那个荷鲁斯当然不是真正的荷鲁斯,只是由历史数据拟合出来的一种人格建模,但在模拟演算里,他真的对我指指点点了很多下……倒也不光是他,硬要说的话所有原体都……考虑到这个环的部分机制是‘曾命令过当事人的人会出现在台下听从调遣’,他们会出现在这儿也无可厚非。”
“……你看到他们在下面的时候不觉得开心吗?”
“我胃疼。”藤丸立香很迅速地回答,“热知识,对凡人来讲,胃是个情绪器官,在当事人感到焦虑和压力过大的时候就会幻痛。所以我现在正在胃疼。”
墨菲斯顿能理解生理知识的部分,但并不理解藤丸立香在此处感到胃疼的原因。他没有追问,而是沉默地听着对方“我不理解,指挥别人就那么让人感觉快乐吗”之类的低声咕哝,顺从地向着楼梯的方向被拉过去。
权位倒转当然会给人带来一阵快意,递送到旅者嘴边的支配的鸩酒即为色孽第四环的主题。前一个环的欲魔已经告诉了他们,只要毫无流连地快速走下高台就能通过主宰之环,而楼梯的长度和其中前来阿谀打扰的崇拜幻象的数量,则是与当事人在相关领域的**多寡正相关的——
——藤丸立香不太放心地扯着墨菲斯顿的一边手甲,一边大喊着“你们不要靠过来我不想跟OOC的劣质幻象谈话”,一边一步两个台阶地飞奔下楼。然后,在走了两层楼总共六十六个台阶之后,在外面时感受上几乎高耸入云的高台,就到底了。等出了塔楼,面对着从顶上看简直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海时,墨菲斯顿惊讶地发现,这些队列方阵从排头到队尾,其实也不过区区六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