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声,爆弹枪击发了。状态万全的奥洛克在这个距离之下本没有射失的可能——但动力甲的鸟卜仪陡然出现问题,爆弹枪的机魂突然不听话,弹丸本身的推进部出了故障,又或者他本人唐突地出现判断失误的概率即便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也是依然存在的。因此,这发爆弹没有正确地命中目标,而是在出膛后的二次助推过程中发生了一个微妙的角度偏折,擦着男人的身侧击中了旷野上空无一物的地面,只在一阵火光中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但这发子弹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到——男人的神态变了。几乎就是在枪响的那个瞬间里,他从慵懒地坐在火堆边上的一位引导者,变成了一个目光锐利且跃跃欲试的战士。
“我应该把这看做挑战的信号吗?”在这个瞬间里,从“守护都市、认同休息的乐园之神,青之特斯卡特利波卡”,迅速切换成了“完全不听取对方意见的残忍而冷酷的战神,黑之特斯卡特利波卡”这一面相的烟雾镜从原地起身,“虽然时间和场合都不对,但鉴于你——你们所有人都勇气可嘉,都在同一个状况下做出了大差不差的同一个选择,我愿意给渴望力量的你们这个机会!”
篝火不知何时突兀地消失了,晦暗不明的光线也迅速出现了改变。四周永不停歇地涌动着的厚重雾气看起来和原本没什么区别,但其中却迅速掺入了明显的硫磺气味。从上空照下来的是昏黄的日光,从地面上涌起的是鲜红的火光。通过鸟卜仪的示数,奥洛克发现自己正站六十度以上的高温当中,仿佛直接站在一处即将喷发火山口边缘——而原本空无一物的平原之上,更多与他有着几乎相同的甲胄和涂装的首生阿斯塔特出现在了因大量含硫而显得发黄的雾气当中。
饮血者战团中被献祭的所有首生子,包括首席智库阿弗尼斯在内的共426人,无一缺席。正如卡洛斯在持续了三千年的腐化后,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哪怕在陷入了黑怒后会对它说“同意”的饮血者那样,在米克特兰帕晦暗不明的旷野之上,也没有任何一个饮血者同意进入特斯卡特利波卡的冥界,甚至于——在听说事情经过之后,他们都无一例外悍不畏死地向冥界的主人发起了攻击。
“这会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从黄色雾气的上方,男人变得辽远而宏大的声音如此说,“你们将会如你们集体意识中的那般,拥有饮血者战团在作战中所会拥有的所有军备,载具,乃至空中支援。你们的作战目标是打倒我——“烟雾镜”特斯卡特利波卡神。我是全能之存在(Moyocoyani),我是天地的所有者(Ilhuicahua Tlalticpaque),我以我的神名发誓,会在这场战斗中给予挑战者胜利的机会。”
滚滚的雾气开始散去,露出了旷野远方“男人”的真身:一座巨大的、仿佛由不同的生物拼接起来的异形骨架,散发着可怖的亚空间之力。无人曾经见过类似的事物,任何典籍之上也不会有相关的记载,但任何人的目光在接触到那一本相之后,都会产生类似的明悟:
那确实是一个可被称为“神”的,足够强大的亚空间生物。
“如果你们胜利了,我自当放归你们的灵魂,令你们回到自己的身体。”那辽远而宏大的声音继续说,“而如果最终是我取得了胜利,那么在接下来的二百年里,你们的灵魂就将任我驱策使用。如果有人现在才开始反悔,那就已经晚了——我是神,神可不会跟你讲道理。这场战斗马上就会开始!”
烟雾逐渐散去,即将沦为战场的旷野变得清晰了起来。在不知怎么确实出现在了众人后方的各色载具隆隆的噪音当中,奥洛克不知怎地,抬头看了看天:
一轮黑色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之中。
——
浩瀚洋五光十色的波涛当中,一队奸奇恶魔飞盘正不急不缓地顺着洋流游过。为首的那一只飞盘顶上乘坐的正是“被流放者”阿扎克·阿里曼,其后的那些飞盘上正两两一组地装载着一些红字战士。
然而,这段本应平静的旅程当中并非一帆风顺。队伍中段的某一只飞盘出其不意地闹腾了起来,阿里曼不得不在爆弹枪的响声当中回头看去,操纵着自己的飞盘转回身,对那个不听话的东西放出一道法术作为惩戒,才让它重新安静了下来。
恶魔飞盘的服从性也就那样,在实际使用中有的时候就会出这种事。其上搭乘的两个红字战士似乎都没出什么问题,但阿里曼还是让整支队伍暂停了前进,单独操纵起自己的飞盘,以与其他的那些相比略微上浮的位置关系凑近了事发的中心:
“所有人都应该小心。”他朗声对所有人说,巫术大师的精妙技巧确保了他的语句在亚空间当中也能原样地传递到所有人的耳朵里,“我们脚下的飞盘总是伺机而动,等待着它的搭乘者露出破绽。即便是有着出色手腕的巫师,也并非没有在虚弱时被自己的坐骑一口吞下肚里的概率。想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你们必须至少有一人保持着警惕和集中。”
他在此处展现了近乎奇幻的好脾气,令人难以置信的宽容,仿佛最为驽钝且不堪造就的学生提出的愚蠢问题都不会触怒现在的阿里曼。考虑到他这段话的目标是自己麾下的红字战士,这似乎也可以理解,但却也从另一个角度令这件事变得奇怪:因为红字战士虽然也是千子同根同源的兄弟,本质上却也已经变成了被束缚在铠甲内部的一堆灰尘,一些只能接受命令并执行它、而非给出反馈的杀戮兵器。他对红字战士说这样的话就好比幼儿对自己幻想中的泰迪熊朋友说话那样,除了表现出一种令人怀疑的精神状态之外,不会有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