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韩绍的背影消失在将军府中。
李文静依旧含笑站在堂中廊下。
片刻之后,公孙度的身影再次出现。
只是丝毫不见先前的怒意与不满之色,反倒是显得有些平静和深沉。
“你看出了什么?”
李文静束手而立,宛如普通富家老翁。
面对公孙度这话,反问道。
“大将军觉得究竟是英雄造就时势,还是时势造就英雄?”
公孙度闻言,沉吟了片刻,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那小子,想做英雄?”
时势至此,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大乱将至。
这个时候想当‘英雄’,逆大势而为。
结局怕是不得好死。
听到这个问题的李文静,笑笑摇头道。
“说来也怪,那小子明显是一副枭雄的心性……”
“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总给人一种英雄豪烈的感觉。”
“倒也是有几分本事。”
听到李文静这近乎盖棺定论的最终评价。
公孙度一顿无言。
枭雄就枭雄,英雄就英雄。
英雄顺命而逆势。
枭雄顺势而逆命。
这本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路数,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身上?
不过公孙度也懒得跟这老东西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直接问道。
“你说他将封地定在定北城,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那小子一连给出了三个理由。
但公孙度还是隐隐感觉到那小子没有说实话。
对此李文静意味深长地一笑。
“还能有什么,不信任咱们呗。”
“所以我才说那小子一副枭雄心性。”
枭者,逆也。
心有桀骜。
听到这话,公孙度有些气急败坏。
“老夫连木兰都允了他,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难不成老夫还会害了他不成?”
看着这老东西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李文静白了他一眼。
‘所以伱公孙度此生若是不出意外,也就只能困守这幽州一隅之地。’
‘名为镇辽,也只能镇辽。’
这般在心里给了公孙度下了定语。
李文静便准备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身为镇辽长史,整个幽州民事、庶务一肩挑之。
要不是因为那姓韩的小子,哪有工夫在这儿消磨时间。
只是这时公孙度却仿佛如梦初醒地忽然问道。
“等等,你刚刚说要收姜家女为义女,又是怎么想的?”
李文静无奈。
“老夫不是说了?临老孤寂,想有子女傍身一二。”
“怎么?就许你公孙度膝下有爱女承膝,我李文静就不行?”
被这话一堵,公孙度讷讷不得言。
他才不信这整日盘弄人心的老东西,会无的放矢。
而似乎看出公孙度的顾忌,李文静笑着摇头道。
“放心吧,木兰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不会故意与她为难。”
说着,李文静皮笑肉不笑道。
“更何况老夫这个长史的义女,又怎么有资格跟你这个镇辽将军的爱女争?”
听到李文静这前半句话,公孙度心中稍安。
可下半句听完,却是脸色一黑。
什么长史、将军!
这老东西出身稷下学宫,本身更是那位至人麾下七十二弟子之一。
就算被斩断了一道文脉,导致修为跌落下第八境。
可真要论身份,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及得上他?
只是就在公孙度准备拉着这老东西分说个清楚的时候。
李文静已经身形一虚,消失在了原地。
……
其实李文静刚刚说韩绍不信任他们。
这话对,也不对。
因为韩绍不止是不信他们。
而是不信这个世界。
从战场上尸山血海睁开眼的他,本能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备与警醒。
就像当初他宁愿深入草原去搏那一线生机,也不愿意直接绕道南下返回大雍一样。
此时选择将封地定在定北城那样一片废墟的不毛之地,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
有恒产者,有恒心。
但‘恒产’,其实也是一种弱点,一个软肋。
韩绍绝不会允许将软肋放到别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样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所以定北城自然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些话,韩绍不会跟任何人讲。
此时吕彦等人见韩绍出了将军府,便赶忙凑上来小心问道。
“侯爷,封地定了?”
韩绍没有去纠正他们悄然换了的称呼。
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
一味地强调过往的情谊,只会让下面的人身份感知错位,举止失措。
从而最终消磨掉那些过往的印记。
看着几人眼神好奇中带着几分热切,韩绍笑道。
“你们怎么好像比本侯还要着急?”
听到韩绍这话,几人讪笑道。
“咱们这辈子肯定都是要跟着侯爷的。”
“侯爷的封地,也是咱们的家,自然着急。”
另一人也道。
“是啊,落袋为安嘛,这可是侯爷您教我们的。”
韩绍闻言,失笑一声。
“你们就不怕本侯选了一个贫瘠之地,让你们跟着一辈子穷困潦倒,永无翻身之日?”
这话说完。
几人对视一眼,随后单膝跪地神色认真道。
“弟兄们这条命都是侯爷给的,当初跟着侯爷呼风尝雪,尸山血海都躺过来了,又怎会在意这些?”
“只要能跟着侯爷,富贵荣华于我等何加焉?”
看着几人这番郑重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