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韩绍每日都会发出一道军令,紧急调动城中所有军队于城墙处集结。
等到天黑,又让军队返回营中。
如此往复,一遍又一遍。
这么做虽然会让将士们多少有种狼来了的感觉。
但效果同样也很明显,最起码这一次又一次的紧急调动,已经让他们从最开始的略显慌乱,渐渐的有些习以为常了。
今日同样也是如此。
出了军营于城中内墙下列阵,不少将士原以为今日又会跟前些天一样,等到天黑便归营。
可没想到就在临近午时的那一刻,城墙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破罡弩那紧绷到极致的嘎吱声,再到了后来那一声声弩箭呼啸而出的巨大声响。
所有将士忽然意识到‘狼,真的来了’!
果然没用多久,城墙上便传来了韩绍的明确军令。
“侯爷有令!重甲步卒上城墙!准备迎敌!”
实际上相较于这样无休止的出营、归营,整日担心那些蛮狗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杀来。
将士们更倾向于直接就跟蛮狗干上一场!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见传令兵手持军令,高声呼喊。
“陷阵重甲!上城墙迎敌!”
早已列阵在城下的三千重甲步卒,轰然应诺。
衣甲震颤,脚步铿锵。
快步向城墙的方向鱼贯而去。
期间,同样觉察到动静的城中百姓,一个个用担忧的目光望向他们。
为首的将官回首看着那些百姓,他知道这些百姓在担心什么。
无非是怕重蹈先前廊居、定北两城的覆辙。
所以想了想之后,那将官忽然道。
“既食尔禄,必佑其家。”
“今日一战,若此城遭劫,我等必先尔等而死!”
年初这些从各地迁来的百姓入城时,韩绍与他们城门约法。
食民禄,得民脂。
必护生民周全。
他们这三千重甲步卒归入韩绍麾下时间不长,当初并没有亲自经历。
但这段时间以来,营中宣讲官给他们讲袍泽、讲百姓。
讲何为武人之武德。
讲武人为何而战,又为何而死。
讲何为武人荣耀。
期间,又有老卒现身说法。
讲他们三百孤骑,讲那百余可怜女子……
零零总总,初始时,他们还很厌烦。
可听得久了,听得多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进去了。
然后不知不觉便被打上了【陷阵】二字的烙印。
而现在到了该践行承诺的时候了。
‘食民禄,得民脂!守疆卫土,护佑乡梓,吾辈武人义不容辞!’
……
城墙上。
重甲锐士,铁壁坚盾。
长矛探出,锋锐如林。
城墙下。
掷矛入墙,铸楔为梯。
当第一道蛮族士卒身影出现城头上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道冷冽锋锐的枪矛。
不过历来先登者,无一不是敢战猛士。
蛮族亦如是。
矛刃冷冽的寒光映入视线的那一刻,那蛮族先登死士便狰狞着面色,一刀荡开即将刺入胸腔的矛锋。
只是他还没得及欣喜,下一刻,便被身边另一道斜里斩来的刀光斩下头颅。
再看城头各处,这样的场景明显不是孤例。
一处、两处……
第二个、第三个……
这种时候任何的废话都是多余的。
唯一能起到作用的,只有彼此手中的刀兵。
你砍我,我杀你。
几乎是转眼之后,这座刚刚平静了不到一年的古老城墙上,便再次吟唱起了独属于死亡的哀歌。
刀锋破开甲胄,撕开血肉。
鲜血泼洒长空,涂抹在身边、脚下的墙砖上。
痛苦的哀嚎、绝望的嘶吼……
韩绍有时候在想,如果真的有修罗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吧。
就算用再壮烈、恢弘的诗篇来描述,也无法掩盖其中的野蛮、血腥而残酷。
剥开所谓武勇的外衣,比就是谁更野蛮,谁更残忍、谁更强壮。
一如动物间最原始的生存法则那般。
弱者,只会成为强者的资粮。
用死亡的哀嚎,换来强者享受血肉时,露出的那一抹满足的狞笑。
韩绍没有狞笑。
但他并不否认,他此时很满足,也很愉悦。
随着一道道冲到城墙上的蛮族士卒不断死亡,旁人看不到的虚空中,一团团充斥着强大力量的命元血雾不断升腾而起。
而后又在韩绍的神念牵引下,接连落于城头上的士卒身上。
渐渐杀红了眼的他们,一时间并没有觉察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只知道不知疲惫地不断挥刀、再挥刀,举矛再举矛。
越战越勇、越战越强!
杀!
杀了眼前这些可恶的蛮狗,他们才能活!
这一城的百姓,才能活!
在这过程中,他们自己也在死亡。
袍泽的鲜血泼洒在他们脸上,尸体就这么倒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