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间,酒酣耳热的众人也放开了束缚,很快追问起去岁草原一战的细节来。
面对堂中那一张张热切、好奇的面容,李赫言笑晏晏。
顺势便将当初那一战的细节娓娓道来。
不得不说,李赫这厮口才不错。
哪怕是当初败退之后的仓惶逃命,都被他讲得惊险刺激。
听得在场众人一阵热血澎湃。
当然这其中的着重点,还是放在了韩绍的身上。
讲他如何一骑当先、身先士卒,如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总之在他口中,那位昔日不过军中普通一小卒的韩绍,已经不再是人,而是神明!
一尊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无敌战神!
这尊战神带着他们区区三百骑,冲破万骑围堵!
以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临阵射杀元神境大宗师!
而后带着他们转道向北,一路搅动草原万里风云!
直至马踏乌丸王廷所在龙城!
种种事迹,其实在场众人之前已经听旁人说过不少。
可道听途说,又哪有作为亲历者的李赫亲口讲述来得震撼?
有聪明的,早在李赫刚刚开口时,便掏出了纸笔,不顾仪态地当场奋笔疾书起来。
一边听,一边记录。
生怕了漏掉其中的任何细节。
而作为讲述者的李赫,此时也与先前给众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声音抑扬顿挫不说。
那双本就锐利明亮的双眸,更是亮得出奇。
每每提到战场上的某道身影,语气都会不由自主变得激昂起来。
内里的狂热与崇敬,不但感染着身边所有人。
引得场中本就对那位冠军侯心怀仰慕的众人,甚至忍不住当场沉喝一声。
“壮哉!冠军侯!”
“壮哉!我大雍锐士!”
说着,举起手中的酒盏,放声道。
“为冠军侯!”
话音一落。
在场众人齐齐举起酒盏。
“饮甚!”
“饮甚!”
看着眼前喧闹的一幕,久在宫中那等阴冷诡谲之地的令狐安,也是忍不住心中的躁动,放声感慨道。
“大丈夫当如是哉!”
只是这话说完,原本喧闹的场面却是渐渐诡异地沉寂下来。
没错。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破阵杀敌、斩尽敌首,挽狂澜于即倒,立不世之功!
那位冠军侯做到了。
可他们呢?
日复日、年复年,在这神都中蹉跎大好年华。
任由体内的热血和不甘的灵魂,在岁月的消磨下,随着这大雍一同腐朽、一同日薄西山。
可……不甘又怎么样?
上进的通道,早已被世家大族所把持!
哪怕再是庸蠹蠢物,也能凭借家世高居朝堂之上。
对着他们这些寒门英才指手画脚,呼来喝去!
就算是舍下这一切,投身地方州郡,结果又能好到哪儿去?
本地大族、名门大宗。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宛如铁桶。
可谓是万世不易!
他们这些无依无凭之人,别说站稳脚跟了,一旦触及各方利益,便是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
这一刻,他们恍惚间忽然发现这大雍虽大。
竟然没有他们这些寒门之人一寸容身之地!
片刻之后,有人猛地灌了一口闷酒,声音不无怆然道。
“可惜如冠军侯这般……世间仅一人也!”
“世道如此,徒之奈何?”
众人闻言,一阵默然。
大雍立朝至今。
算上当朝太康帝,历经九帝,两千一百四十二年。
能以寒门、平民之身登上高位的,前面千年尚有一些。
后来就寥寥无几了。
而这近三百年来,却是仅冠军侯一人而已。
这或许就是赵乾不惜冒险私自扣留那些奏疏,其他人也不顾事后被牵连,为之奔走的根源所在。
世间幽暗。
没人会愿意自己心间仅存的那点微光熄灭!
令狐安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声感慨,竟让原本热切的场面渐渐冷了下来。
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正想说些什么挽回局面的时候,忽然听得有人出声道。
“我倒是觉得诸君没必要这般颓丧……”
面对这般突如其来的话,在场众人不禁愣了一下。
旋即齐齐向话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见说话的那人似乎是那位被赵乾带来的周掾史,神色不由讶异了下。
“周掾史此话何解?”
被众人目光所打量,周掾史并没有多少不自在。
神色平静地浅饮了一口酒水,而后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