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泽手中一重,就见商戮将一个触感冷硬,形如秤砣的东西塞给了自己。
蓦然间,杨白泽感觉自己脑海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规则条款,又像是裁断文书,想要看个仔细,却只能模糊看见其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旁边是朱红笔迹写着的‘无罪’二字。
还没等杨白泽回过味儿来,耳边响起一声利器颤鸣。
铮!
商戮的手中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法尺,乍看去仿如一把锋刃狭长的长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白泽总感觉在这座梦境之中,商戮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远比在现世之中要强。
“黄粱梦境,也不是无法之地!”
一个念头跃然于心,杨白泽视线中有黑影闪过,商戮已经冲出楼外。
噗呲!
尺身从‘徐海潮’扬起的面门上划过,如火刀切油般,将身体竖向劈开。
商戮脚下不停,扬臂横挥,手中法尺洒出一片黑色弧光,迎面的几名鬼怪并未被弧光扫中,飞扑的身体却猛然钉在原地,如墨般的烈焰从口鼻中喷出,顷刻间将他们的身体灼烧成飞灰。
残留的烟气升腾缭绕,凝聚出一模一样的‘奸党罪’三个字。
渎职、惰政、故杀、贪污、恶逆.
吏律职制计一十五条、公式计一十八条.
商戮如同踏出地府的判官,以律审判诸多擅逃的恶鬼,明正典刑,无枉无漏。
法尺所过之处,一众春秋会党徒无人可挡,甚至连哀嚎声都发不出,便被律法火焰由内而外烧成灰烬。
不过奇怪的是,即便环绕周身的鬼众正在飞速消弭,那名头戴黄金面具的巫祝却依旧纹丝不动。
只有被两侧楼宇挤成一线的天缝中落下的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擅窃官员梦境,此罪一。”
“虚构鬼蜮恶相,此罪二。”
“亵渎亡魂安息,此罪三。”
“黄粱犯法,与现世同罪!伏!”
商戮厉声暴喝,手中法尺高举,朝着赵寅当头劈下。
铛!
一声巨响盖过了回荡的宣罪和判罚声。
人死梦破的场景没有出现在杨白泽的眼中,站在远处的他眉头紧皱,凝重的目光落在商戮突然静止不动的背影上。
“大明律很多年没听人提起过这个东西了。”
黄金面具下传出赵寅轻蔑的话音,“只是本君问你,如今这梦里梦外,哪里还有律法,哪里还有规矩?”
“有”
紧闭的牙关中挤出一个冷硬的字眼,保持着劈砍动作的商戮被大雪逐渐覆盖。
“即便有,也不是你们已经分崩离析的庶民之法,而是东皇宫订下的新世界的规矩。”
“本君,便是新法!”
赵寅缓缓抬起右手,衣袍下探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曲指弹在法尺之上。
铛!
颤音回荡,一股震荡余波陡然扩散,掀起满地的积雪,如雪崩般席卷四面。
风雪扑面砸来,杨白泽本能低头,抬手挡在身前,双腿弯曲,却依旧被吹的向后倒滑。
不知多久之后,杨白泽感觉面前的压力一轻,急忙抬头看去。
之前鼓噪的风雪已经落定,商戮和那名阴阳序的身影也一同消失不见,连带之前的城市街道也变得面目全非。
可莫名的,杨白泽却觉得眼前这些低矮破败的房屋楼宇似曾相识。
“绵绵州县?!”
杨白泽瞳孔骤缩,深藏在脑海之中的记忆决堤般汹涌而出,双手猛的紧握成拳。
眼前明明是一片冰天雪地,却有炽烈的高温灼烤着后背,火蛇撕咬梁木的噼啪声响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叹息。
杨白泽僵硬转身,映入眼中是一座被大火包围的宅院。
房倒屋塌的废墟中卧着残破的尸身,折断的牌匾被人扔在台阶上,“诗书继世”四个金漆大字在火光中亮的刺眼。
唯一残存的正堂中,两把太师椅并排摆放,不怒自威的白发老者和面带微笑的年轻书生分坐左右。
“杨白泽,老夫且问你,可有辱没我杨氏名声?”
“小白泽,二伯且问你,离家这段时间,过的可还算安好?”
一声严厉的质问,一声柔情的温询,截然相反的话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杨白泽看着这两张不止一次在自己梦中出现过的面容,再也无法维持心神的平静,嘴唇翕张,却是无数话语堵在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