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报童的下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没了喝茶的心思。
“不好了,老爷们,登南港那边出事了!”报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好几个巷子里的居民不知怎的突然中了毒,现在官兵已经在那巡街了,尸体是一车一车地往外拉,而且王城里已经开始贴认尸告示了。你们要是有亲朋好友住在那儿就去看一眼吧,也好帮着收殓起来。”
整个茶馆立时耸动了起来。
石承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李斗金、张田和其他的几个随从就坐在石承三人的邻桌,此时他们的脸无一例外都是一片惨白。
“老……老爷。”李斗金结结巴巴地对石承说道:“渔船巷就在港口附近,孙三今天上午就在那里,他……他不会有事吧?”
石承也坐不住了,他连忙唤来伙计会了钞,随后一行人站起了身,匆忙往停在楼下的马车那里走去。
几个有亲戚在登南港的茶客也坐不住了,他们慌得如同被网上来的鱼一样。有一个茶客在被茶馆伙计拦住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付账,便匆匆地从荷包里抓了几文钱出来,也顾不得问店家找钱,跌跌撞撞地向外奔去。
石承一行人回了车后,张田急得往马身上抽了好几鞭,马车在街巷里疾驰了起来,差点撞上了一个摊子。
当众人紧赶慢赶地到了渔船巷后,石承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预想。
原本人头攒动的渔船巷此时已是了无生气,仅是石承目力所能及的地方,无一处没有倒毙的尸体。衙役和乡勇们神色麻木,在负责维持秩序的厢军士兵的目视下将横陈在街边的尸体不停地向外搬运。
巷子内外唯独还有生气的就只有那些拥堵在警戒线外的邸报主笔们了,他们跟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连珠炮一样的问题让守在那里的官员们不堪其扰。
看着眼前这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初冬的寒风仿佛进入了石承的心底里一般,将他这个半步宗师都刮得发颤。
“你们是做什么的?”一个守在巷口的十将走了过来,向石承一行人喝问道。
“这位老总,我们有个同乡这两天经常来这里。所以刚刚我们听说这边出了事,就急忙赶过来了。”李斗金挂念着孙三的安危,他在那个十将面前一边比画、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着。
“这样啊。”那个十将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同情的色彩,“正好官府已经对外贴出了告示,你们赶紧去巷南口那里吧,不过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自打我们到这里后,还没见着谁是喘着气被抬出来的。”
说完,十将也不再理会手脚冰凉的李斗金,对不远处的一个土着人长相的士兵喊道:“阿那乌,你带他们去巷南口那里认尸去吧!”
……
在一个熟悉渔船巷的厢兵的指引下,赵平和他的下属们正逐房地查看情况。
赵平突然发现,人是可以以麻木的态度来面对死亡的,仅是短短的半个上午,他眼中见过的死人,恐怕比任何一个从塞特派驻军那里结束任务返乡的军官都要多很多。
“虞侯,一共发现三具尸体,两男一女。”说完这些后,赵平身旁的一个队长重复了一遍他今日已经说过了无数次的话:“初步判断死因和之前发现的一样。”
“我知道了。”赵平很平淡地说道:“石全,这户人家姓什么,家中只有三口人吗?”
石全是为赵平引路的厢军士兵的名字,他满头大汗地翻着手里的簿册,片刻后向赵平报告道:“回禀大人,这户人家姓吕,家主名为吕丰,丁口簿上共载有四人,其妻原姓张,单名为欣。长子吕方,长女吕月。”
“和院中的尸体对不上去,把这户人家记下来,查清这家儿子和女儿的下落,还有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份。”
吩咐完这些话后,赵平带着人又在屋内查看了一番,记录了现场的情况后便前往了下一处房屋。在赵平等人离开后,等候在门外的乡勇们立刻进了屋,将吕氏夫妇和孙三的尸体抬了出去。
赵平走进了下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是一个合租大院,三处房屋被三个不同的人家分别租用,院子的正中央有一口深井。
六具尸体被抬了出来,四女两男,其中一个男尸还是一个未满十岁的男童。
“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怎么抱着个骨灰盒?”赵平指着最左边的一具女尸问道。
一个黑刀卫的士兵抱怨道:“大人,这女人的胳膊把这盒子锁的死死的,怎么掰也掰不开,弟兄们总不能把她的胳膊卸下来,就只好这样抬过来了。”
石全仔细地查看了尸体和骨灰盒,又翻了翻簿册,答道:“大人,这个女人名叫王紫,出嫁前为孙姓。小的看了一下,这个骨灰盒应该是她丈夫的。说起来,她和她的丈夫原籍是在砾州,二人都是四年战争那会的随军民夫,她的丈夫在东丹王城外的翠丘之役中殁于王事。”
“是为国捐躯的义士遗孀……”赵平心中肃穆,郑重地吩咐道:“跟门外的人说一下,好生安置,也不要把她怀里的盒子拿走了,等到事情了结后一体安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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