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甚至还挂着一个电子烟的喷嘴。
威廉是财经线的记者。
刚刚被主编调过来转过来做跟踪报道,对艺术领域的名人了解肯定不如只在专项领域做艺术新闻的同行。
他抓紧恶补过一些相关知识和会出席本次年会的嘉宾情况。
此时还是难以像其他人一般,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但怎么说呢?
屏幕上的这个人的形象,依然给威廉带来了非常强烈的熟悉感。
一方面说明。
这个人或许曾经非常非常有名,他在一些场合里见过对方的照片。
另一方面。
这家伙的形象……实在是太富有纽约街头、公园长椅上晚上常见的那种流浪汉街友的生活气息了。
脏风衣,络腮胡,打卷的长发。
流浪汉落魄艺术家标准三件套。
能忽悠几个游客画画,就骗几个钱。
忽悠不来。
搭配上压低帽檐的棒球帽和便于逃跑的耐克运动鞋,以及一把美利坚街头火拼祖传可靠又耐用的M1911手枪,等夜黑风高之时,随时都可以找一家无人值守的自动售货机或者24小时营业的炸鸡店,化身绿林好汉,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零元购,去解决温保问题。
标准的所谓俚语中的White trash(白人废柴)是也。
可是?
什么样的流浪汉白人废柴能不请自来,并且毫无阻碍的就大剌剌地坐在会场的第一排?
似乎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主办方在内,没有谁觉得这一幕有什么违合的地方。
仿佛他天经地意的就应该出现在那里。
连被他占了自己座位的CBX画廊的老板,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直接坐在旁边,正在和这个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具体年纪的灰尘仆仆流浪汉笑容满面的谈论着什么。
老天。
威廉恶补的知识里。
这位身价超过五亿美元的画廊主,传闻中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曾经可是被人拍到过和别人握手后,就转身就在角落嫌弃的反复擦手的新闻照片的。
好在没等心里痒的似是有猫在挠的他,绞尽脑汁的搞清楚这位和其他人画风都不搭的艺术家到底是谁。
他就听见有人语气带着敬畏的说出了答案。
“那是亨特·布尔,2005年威尼斯双年展终身成就奖得主,注意不是金奖,而是终身成就奖,史上最年轻的一位。”
“天哪,是他,我知道他。他少年时代,曾经在毕加索的画室里工作过,后来又转行去搞波普艺术,美国的三大波普教父安迪·沃荷、罗伊·利希滕斯坦,排名第三的就是他了。”
“当年,听说他突然对日进斗金的艺术创作生涯丧失了兴趣,想要追求人与神灵更高的灵魂统一,扔掉了他即将结婚模特女友和位于长岛的超级豪宅,头也不回去罗马尼亚的隐世修道院里出家去了……”
“我知道的可靠报道是寻访吸血鬼。”
“我采访过的他前女友的表哥,内幕情报是他在研究和外星人的第三类接触。”
威廉摇摇头。
当布尔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流浪汉一样打扮的家伙到底是谁了。
亨特·布尔,外号“猫王”布尔。
他出身富庶,年少时曾被父母送去毕加索的画室当过学徒,本来这也顶多能只算是履历上的一项闪光点而已。
毕加索被称为现代艺术的开创者。
他的弟子和学生并不少,指点过的,受他影响的人更是多了去了,颇有些混的不如意的,只能以“毕加索学徒”的名号,讨一分中层艺术家的普通营生。
而据说布尔在画室里也不是什么努力勤奋的学生。
话又说回来。
毕加索当年天赋异禀,不到15岁就被誉为西班牙的艺术神童,特许进入大师云集的皇家费南多美术学院学习。
但老毕同志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乖巧可爱的好好学生。
上世纪70年代。
垂暮之年的毕加索或许在布尔身上,看到了当年他和同学一起逃课去四只猫咖啡馆喝咖啡的日子。
晚年的他去那间画室的日子相当稀少,但似乎毕加索对还是小孩子的布尔表现出了青眼有加的感觉。
纵观大师的整个人生,毕加索从来不曾是那种喜欢提携后辈的好好先生。
他却在布尔身上展现出了相当大程度的耐心和关注。
可能是小报的附会编造,也没准真的确有其事。
据传。
毕加索曾经摸着布尔的脑袋,对旁观者说道——“知道嘛,他会成为艺术家里的埃尔维斯·普雷斯利(注)的,他会是下一位活着看见自己作品摆进卢浮宫里的人。”
(注:摇滚明星,猫王)。
这句话像是冥冥中缪斯女神,透过如风中残烛般的年迈艺术宗师的嘴,做出的来自天国的谶语。
纠缠了这个孩子往后五十年的半生。
他先是搞立体主义和抽象艺术,几年后,正当大家以为他会按部就班的向着超现实主义绘画风格前进的时候,他转去从事新达达主义,当时还有学者把新达达主义称之为“堕落风格”。
很快,一个更广为流传的名字取代了它们——波普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