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一问语落。
众人都是下意识皱起了思索的眉头,阿标深吸一口气,率先开了口。
“商之亡,应亡于六罪之首。”
“殷受继位之后,改革步伐太快,且过于一意孤行,丝毫不顾权贵阶级的反应,任用卑微之人乃至于奴隶,不用兄弟,不用贵族旧臣,以致天下诸侯皆反。”
阿标的声音刚落定,武宗朱厚照就接着第二个说话了。
虽然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嬉闹不着调,但实际上却是老朱家对史学最有研究的一个。
这一点,从先前他能够一眼认出各朝服饰,便是可以得到印证。
“再就是,帝辛以极为霸道的方式压制商朝后期逐渐膨胀起来的神权。”
“在商朝时,神权已然深入民心,帝辛明着压制神权,这就是丧失民心,西周承天命而起,加上作为旧贵族的代表,代天灭商,然后将神权与王权合一,是为天子。”
一番话出口,众人都听的有些惊讶。
从神权和王权的这个观点来看待商朝覆亡,着实有些新意。
就连季伯鹰也是下意识看了眼武宗朱厚照,略显诧异。
他还真没想到,武宗朱厚照竟然能看到这一层,不简单。
的确也正如朱厚照所言,帝辛所处的商末之年,神权已经开始逐渐压制王权,甚至于废黜商王。
如果任由这个趋势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最终让九州大地提前进入到与欧洲中世纪那般,让神权完全凌驾于王权之上,进而统御万民的黑暗境地。
而周承天之命灭商,这一波就做的极其之巧妙。
西周姬氏的做法,是直接将周氏王族定为天家子弟,周氏的祖就是天,这也就等于是把神权和王权合二为一。
从西周以后,九州大地便是彻底杜绝了神权对王权的干扰。
而这也是为什么,自周开始的祭祀,都是以祭天地为主,先祭天,再祭地,最后祭祖。
“精锐之师不在王廷,以不成建制的奴隶而战,自当溃败。”
老朱棣则是将目光落在商朝的兵力上,在他看来,商亡在于精锐之师都被派去攻打东夷了,典型的被偷家。
“你们都在说什么东西?!”
“一个个都听不见兄长方才问题,兄长问的不是商为什么而亡,而是商亡与小冰河期之间有什么关系,你们若是再敢胡言乱答,咱非捶不可。”
老朱话音落,众人都是瞬间闭嘴。
不说不错,说错挨锤。
季伯鹰瞥了眼老朱,心想你激动个啥,我都还没说话,再说了,从一个问题进行发散性思维,也没有坏处。
“算了,直接看吧。”
季伯鹰扫了眼众天子储君。
话音落的刹那,周遭画面骤然变化。
进而映入众人眼中的,是贫瘠的土地,是干涸的大川,是颗粒无收的作物,是饿殍遍野的惨状,是数之不尽的流民。
“商亡于贵族之乱,更亡于民心之变。”
“而乱民心者,便是这天地之灾。”
季伯鹰的声音,同时在众人耳畔响起。
在古代这种封建迷信的时代,但凡是个天灾地祸,哪怕是天空划过一道彗星,最终都会把锅盖到当权者的头上。
与民稍一鼓动,便可群起而攻之。
毕竟对于底层小民而言,连一口果腹的野菜都没得吃了,而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伱,只要把最上面坐着的那个人干掉,只要把一个王朝推翻,就有饭吃了,而且有肉吃。
如果这事摊你身上,你干不干?
反正未来再差都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了,不干白不干。
“如此景象,不仅是商末。”
周遭的景象,持续性变幻,不再是商朝之景,入汉、进唐。
“汉之末年,唐之末年,皆是如此。”
“我们所熟知的三国时期、五代时期,这些天下大分裂的时代,都是处于一个小冰河期的巅峰时段,这并不是凑巧。”
“整个天下纷乱不堪,人口锐减,瘟疫横行。”
“而在四个小冰河期之中。”
“尤为大明遇上的这一期,持续时间最久。”
“整个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国祚,重大天灾共计1101次,且到了明末崇祯之年,最甚严重。”
话音落。
幻境破碎,周遭回到了主堂之景。
而每一个大明天子储君,听到这个天灾的次数,眉头都是紧蹙了起来。
一千一百零一次。
这样算一算,平均下来,每年都有五次重大天灾。
而根据递减的规则,在最后的十几年里,天灾将会变得极其频繁,极其严重。
“兄长,咱想问个问题。”
“崇祯年间,天灾地祸严重到了何等地步?”
老朱眉头紧皱着。
先前在看过崇祯亡国之后,老朱一直将亡国这件事归结在崇祯身上。
而现在看来,这口亡国大锅,崇祯固然要背一大半,但不应该全背,这小冰河期也得背一部分。
看了眼老朱,季伯鹰开口道。
“崇祯在位十七年,其中有十五年,天下大旱。”
“赤野千里,颗粒无收,流民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更有大疫横行,病死无数。”
“有一组数字,你们可以稍微了解。”
“崇祯元年,朝廷在册人口共计五千余万,而清军入关之后,在册人口仅剩一千四百余万。”
咯噔。
听到两个数字,众人心中都是猛的一震。
短短二十余年的时间,人口竟是锐减近四千万!
尽管,很多流民可能并没有统计进去,可一旦把流民统计进去,这个数字恐怕将变得更加恐怖。
大旱十数年,这粮食产量能掉到什么地步,流民数量又得恐怖到一个什么程度,百姓没有饭吃,甚至连树皮都没得吃,岂能不乱,岂能不反。
阿标紧皱着眉头,加了一句。
“久旱必蝗。”
提起蝗灾,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蝗虫所过之地,就算麦秸秆都能给啃个干净。
“仙师,学生有一事不解,小冰河期导致全世界变冷,那为何又会大旱?”
宣德帝突然想到这一点,皱着眉开口问道。
其他人听完愣了愣,把这个问题一想,的确如此,他们其实不理解世界变冷和干旱有什么必然联系,在他们看来,这应该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才对。
季伯鹰扫了眼众人,其中具体的气候变化,说了这帮人也听不懂,不如简单一些。
随即拿起斗笔,在这面板宣纸上写下了一行简单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