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行法以立威。即严肃军纪。
和平时期的小事,朝廷可以不管。一旦战时,边军将领若贻误战机,应立正军法。
第六,敷恩以激怒。
边军将士一旦阵亡,要好好抚恤烈士遗孤。教导遗孤们要为父辈报仇。
等遗孤们长大成人,收入边军之中。则可成为悍卒勇将。
第七,严守以乘弊。
婴城固守,先立于不败之地方能寻找时机败敌。
要在西北增修军事堡垒,以堡垒为基地,各部之间相互策应。
第八,损小以全大。小的败仗不要追究。
萧敬用了两刻时辰,才念完了王守仁的奏章。
这就是著名的弘治十二年“守仁西北八策”。
这个策略,是二十八岁刚刚入仕、资历全无的王守仁提出的。但却被大明延用了很久。
一直到五十年后,一代名臣杨博负责西北军务,他那些造屯堡、兴军屯、造偏箱、修守备的戍边之法,还是脱胎于“守仁西北八策”。
萧敬念完奏折后,前广庭鸦雀无声。
马文升出班,正色道:“臣贺皇上!”
弘治帝笑问:“哦?因何?”
马文升答:“因皇上得了一位有王恕、王越之资的青年才俊!”
这是一句至高的评价。
王恕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是带兵文官中的楷模。
王越更不必说了。成化朝第一名将,弘治朝直捣贺兰山。迄今为止,王越是大明唯二因军功封爵的文官。
马文升一语成谶。
大明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因军功封爵的文官,就是二十年后的王守仁。
兵部尚书刘大夏道:“禀皇上,若能对王守仁加以历练,他今后有做疆臣的潜质。”
常风的表演时间到。
常风出班,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呜呜呜。上天赐下王守仁这样的青年才俊,辅佐皇上。这是皇上敬天爱民的福报!”
“嗷嗷嗷!弘治盛世,人才辈出,国泰民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祖太宗在天有灵,亦会感到欣慰!嘤嘤嘤!”
想要在朝堂混的久,就要学会演戏。
一个合格的演员最基本的要求之一,就是眼泪能说来就来。某些滴眼药水才能挤出几滴猫尿的演员,只能算是演技八流,流量一流。
弘治帝龙颜大悦:“上天赐给朕王守仁这样的人才,是大明列祖列宗保佑啊!”
“着兵部立即将王守仁所上《安西北军务策》付诸实施。”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御史言官们只得闭嘴。
他们不是不想鸡蛋里挑骨头。奈何这帮腐儒根本不懂什么边塞军务,想挑骨头也不知从何下手。
聒噪参人他们懂,安邦定国他们不懂。
弘治帝问掌管吏部的马文升:“兵部主事可有缺员?”
王守仁资历太浅。弘治帝再看重他,至多也只能免了他的观政期,直授主事。这已经是破格的恩荣了。
六部的官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马文升有些无奈:“禀皇上,兵部主事无缺员。”
弘治帝追问:“哪部主事有缺员?”
马文升答:“只有刑部尚缺北直隶清吏司主事一员。”
弘治帝道:“嗯,拟旨,除去新科进士王守仁观政期。实授刑部主事。兵部若有缺员,则调其往兵部任职。”
常风不失时机的嚎了一嗓子:“皇上英明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群臣只能跟着高呼万岁。
常风如今是越来越能理解万岁阁老万安了。
屠龙者,终成恶龙。
早朝过后,王守仁一时之间成了官场中的明日之星。志得意满的去了刑部赴任。
常风真心为王守仁感到高兴。
有个人最近很不高兴。这人就是新任刑部尚书闵珪。
弘治八年李广案发时,闵珪还是左都御史。他去找常风索要李广的书信,借以兴起大案,为手下言官谋升迁。
常风却敷衍他,谎称书信已经被烧了。
自那时起,闵珪就跟常风结下了梁子。
今年闵珪调任刑部正堂。他发现,刑部被锦衣卫压得死死的。
锦衣卫是个集缉捕、关押、审讯、定刑、行刑于一体的强力部门。
很多原本属于刑部的案子,锦衣卫说抢走就抢走。
很多属于刑部的案犯,锦衣卫说提人就提人。
刑部的各级属官,嘴上说跟锦衣卫不共戴天,实际上却怕锦衣卫怕的要死。根本不敢和锦衣卫争权。
闵珪心道:长此以往,朝廷还要刑部做什么?要三法司做什么?直接撤销三法司,讼狱咸经锦衣卫就是了。
这日,闵珪正在刑部大堂内看一份案卷,他问一旁的郎中:“大兴县的这件杀妻重案证据确凿啊,怎么还未定案?”
郎中面露惶恐之色:“啊,这案子已经转到锦衣卫那边去了。下官忘了抽出案卷,劳了部堂的神,着实该死。”
闵珪一头雾水:“怎么,锦衣卫现在连小民百姓杀妻这种事儿也管了?”
郎中答:“禀部堂。那凶手被捉之时,打喊了一声‘当官的都是王八蛋,皇上也是王八蛋’。”
“锦衣卫说那人污辱圣上,杀人案变成了谋反案。就接过去了。”
闵珪一拍公案:“锦衣卫也太霸道了些吧!案子是咱刑部的督捕司查清的。人也是督捕司抓的。”
“锦衣卫上来就摘桃子?案子转过去,功劳就成了他们的。”
郎中道:“部堂,您初掌刑部,有些事儿您不晓得。锦衣卫一贯如此霸道。”
“咱刑部,几乎成了给锦衣卫打杂的。”
闵珪面露愠色,心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第一把火不烧刑部,得烧锦衣卫!
无巧不成书。
督捕司郎中燕晓柳进了大堂:“闵部堂,我们督捕司刚接手一桩盗案,案值一百两。抓了几个人。”
闵珪眉头一皱:“这等小案子也值得你禀报秋官?”
刑部尚书别称“秋官”,这是闵珪的自称。
燕晓柳附到闵珪耳边:“闵部堂,此案涉及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总旗”
锦衣卫左同知大堂。
千户巴沙来到了常风面前。
九夫人的土家族人,多年前被常风招揽到了锦衣卫。先从无员额的耳目做起,后来常风给他们解决了员额问题。
这批土家人,是常风心腹中的心腹。
巴沙见到常风,噗通就跪下了。
常风正在看书,头也不抬的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没外人的时候不必如此多礼。”
“按亲戚关系,我还得喊你一声大舅哥呢。哪有大舅哥整天跪妹夫的。”
巴沙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
常风放下书,凝视着巴沙。
只见巴沙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想必是摊上事儿了。
常风问:“出什么事儿了?牵扯人命了?办案的时候误杀了哪家勋贵高官的子弟?”
巴沙重重给常风磕了个头,答:“那倒没有。”
常风道:“没出人命就不算事。说吧,到底怎么了?”
巴沙道:“常爷,我该死,我没教好我侄子啊!”
巴沙竹筒倒豆子,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巴沙有个侄子,今年三十岁,名叫雍尼。这小子从十几岁起,就跟着九夫人倒腾赃物,很是机灵。
后来九夫人成了常风的榻上美妾,土家族人跟着鸡犬升天。
雍尼也成了有员额的锦衣卫。靠着亲叔叔巴沙的照应,今年高升了总旗。
常风再三交代:你们这帮土家汉子成了皇上的亲军缇骑,今后不要再碰销赃生意。不要辱没了缇骑身份。
奈何雍尼最近几个月沉迷于赌博,输了不少银子,欠了卫中袍泽不少债。
他又不敢把事情告诉叔叔巴沙。就重操旧业,下差之后倒腾点来钱快的销赃生意。
刚做了两回,第三回便失了手,交易时被刑部督捕司的人抓了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