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开场序幕,需要搭配最精彩的演出内容,阿尔贝托利倾尽毕生所学,给外观低调含蓄的帕萨拉夸庄园,塞进了一个极尽奢华的室内装潢。”
“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一间接待室,自庄园落成以来,便一直没有变更过陈列。也就是说,您面前看到的这六把椅子,曾经是丘吉尔和拿破仑的座位。”
“你的确知道该如何让人心潮澎湃,科伦比尼先生。”韩易缓缓踱步到餐桌前,双手扶住其中一把椅子的椅背,转头冲马蒂亚-科伦比尼笑道。
“不是我,是这座庄园。”马蒂亚向前快赶两步,为韩易将椅子拉开,“如果您因为我的描述而感到兴奋,那么,我想要邀请您和嘉舍先生落座,然后……抬头看看天花板。”
“您现在看到的,是新古典主义画家安德里亚-阿皮亚尼绘制的全尺度壁画。阿皮亚尼被广泛认为是能与拉斐尔媲美的艺术天才,也是当时米兰最有名的画家。他跟拿破仑的渊源,肇始于第一次意大利战役时期,阿皮亚尼为在北意大利行军作战的拿破仑绘制了大量肖像,深得后者赏识。”
“于是,1805年3月,拿破仑在巴黎宣布成为意大利国王,并于当年5月在米兰城加冕之后,阿皮亚尼便被授予了‘第一画家’的荣誉称号,负责为新国王绘制官方肖像,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可想而知。”
“而他们的缘分是从哪里开始的?”
说到这里,马蒂亚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戏剧化的停顿。
“这里?”韩易用指尖点了点餐桌表面,马蒂亚的隐义过于明显,不需要猜,也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就是这间接待室。”马蒂亚扬起脑袋,注视着天花板上精心维护,229年的漫长时光亦未能使其变色的宗教主题壁画,“据说,受公爵之邀,在这里享用午餐的拿破仑,一眼便爱上了这幅壁画,并向公爵询问这位艺术家的具体信息……一天之后,阿皮亚尼就从米兰赶到了科莫,两人之间的友谊也就此开始。”
“充满机缘的奇遇。”韩易给出间断精辟的注解“历史就是在这一次次巧合中书写而成的。”
“的确如此,这个房间里,写下了很多改变千万人命运的历史。”马蒂亚附和道,“建立山南共和国的想法在这里孕育,瓦尔瓦索尼之战的作战方案在这里成型,就连远赴埃及就任之前的最后一个假期,也是在这里度过的。他会在这间接待室里,狼吞虎咽地用二十分钟解决掉烤鸡配炸洋葱和土豆,然后摊开埃及地图,一遍又一遍地仔细端详。”
“你的意思是,就是这个房间葬送了马穆鲁克。”安托万-嘉舍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科伦比尼先生,伱的描述太过生动,我甚至都能看到皇帝陛下本人了……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能平视他。”
“皇帝陛下并不是帕萨拉夸庄园里唯一书写历史的那个人。”
马蒂亚-科伦比亚嘴角忍俊不禁的笑容转瞬即逝,安托万是以自嘲身高的方式调笑,不太适合他过度回应。
“先生们,如果您二位愿意随我到斜对面的这间房里来,你会发现一个足足两层楼高的音乐室。Sala della musica,或者你也可以叫它剧院,因为它就是一座藏在庄园里的,声音效果出类拔萃的小型剧院,坐满的话,可以容纳一整支交响乐团,和三十余位观众。”
“这间房,是帕萨拉夸庄园悠久历史的有力证明。在电影发明之前,音乐室,而不是私人影院,才是豪华宅邸的标配。”
摸清楚了韩易的脾性之后,一直严肃板正的马蒂亚冷不丁地开了句玩笑。在三位访客,包括费亚穆-德尔维希在内的欢笑声中,一行人走进了没有摆放任何座椅,方方正正,显得颇为冷寂的音乐室。
“现在看起来可能有些空旷,但贝利尼住在庄园里的时候,这间房可是热闹非凡。事实上,《诺玛》与《梦游女》的首演,不是在斯卡拉大剧院,而是在这里。筹备阶段,住在米兰城的演员们会包两辆马车,赶到科莫湖来住上半个月。他们一边排练,贝利尼一边根据排练效果来修改唱段。”
“拿破仑用接待室,贝利尼用音乐室。”韩易低声咂摸了一句,“那丘吉尔呢?他最喜欢用哪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