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法院推迟对本案作出裁决。2010年4月继续向后推迟三个月,以等待莉莉安-贝当古精神状态的检查报告出炉。而贝当古夫人则坚决拒绝配合法院进行精神评估。
于是,2010年7月,由贝当古的管家帕斯卡-邦尼福伊录制的,长达21小时的录音带被公之于众。
“如果我身边有这样一位朝夕相处了几十年,我毫无保留地给予全部信任的心腹,突然在这种时候背后捅了我一刀……我恐怕会开始怀疑我人生中做的每一个决定,交的每一个朋友。”
“邦尼福伊说,他之所以会偷偷录音,是因为他觉得老夫人的精神状况不太正常,怕她遭受蒙骗。”
“你怎么看?”
“如果我出来工作有学到什么宝贵的经验,那就是不管对事还是对人,只看行动,不看表态。”芭芭拉顿了顿,继续说道,“见过贝当古夫人之后,出于对她的关心——当然,我也必须承认,有部分原因是好奇,毕竟当时的法国媒体,不管是电视台还是报纸,全都是所谓的‘贝当古丑闻’——我仔细地研究了夫人跟她女儿这场遗产纠纷的始末。”
“一方面,贝当古夫人确实在咨询她的资产经理,能不能把巴尼耶变更为她去世之后的唯一继承人。但另一方面,这部分遗产,并不包括她在欧莱雅集团的股份。她财富中的绝大部分,早就已经过继给她的女儿和两个孙子了。”
“所以,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我得出的结论是……任何人都看不清别人家里发生的事情,也不应该看清。”芭芭拉笑了笑,从她不带一丝犹疑的回答中,韩易可以看出,芭芭拉对这件事情的思考相当深入。
“那……她是真的有阿兹海默,对吗?并不是弗朗索瓦,她的女儿,争夺财产的借口。”韩易略微思忖片刻,“从你的描述来看,她的症状……不,表现,跟阿兹海默极为相似。”
“还是那句话,我只跟贝当古夫人在一起呆了四十八小时的时间,这个世界回答不了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了。”芭芭拉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韩易,后者那时刻纠正措辞的谨慎行为,让她感觉既暖心又欣赏。对于一个之前完全没有交集的公众人物,能有这样的同理心和道德关怀,说明韩易从本性上来说,绝不会是一个坏人。
“但话说回来,每个人都对这个世界有他们自己的答案,我也有。在我看来……贝当古夫人应该确实患有阿兹海默,很难跟你解释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你如果之前有见过阿兹海默症患者,你就知道,她们眼神里偶尔闪过的那种……混沌,是其他人模仿不来的。”
“而且,在我见到贝当古夫人的一年之后,她女儿再次向法院申请成为母亲的监护人,表示因为母亲持续恶化的精神状态,她已经不再适合管理名下的任何财产了。为了弄清楚夫人是否真的失去了行为能力,法院这次终于下令对贝当古夫人进行精神检查,并调取了她之前封存加密的医疗报告。最后发现,她从2006年开始,便有混合型失智症状。到2011年,她的阿兹海默症已经发展到重度了。”
“所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韩易沉吟道,“贝当古夫人跟你见面的2010年10月,是她……彻底迷失之前,最后的清醒时光。”
“说到‘彻底迷失’,让我想起了前几年读到的一篇报道里,对夫人处境的描述。那篇文章说,莉莉安-贝当古迷失在了衰老的浓雾中。”
“多么残酷的描述。”韩易叹息。
“但很准确吧。”芭芭拉语速迟缓,“2010年10月,正是巴尼耶和弗朗索瓦的法律纠纷最激烈的时候。亲生女儿,和……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用知己这个词不知道对不对。但他们之间的纠纷,我个人感觉是压垮贝当古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她的精神状态稳定清醒,夫人也不会在内格雷斯科酒店前,对我展现出如此大的好感,甚至是依赖了。”
“她把你当成女儿了,是吗?”韩易轻声问道,“她希望跟你多呆一会儿,来缓解她心中与女儿决裂的痛苦,把你当成了逃避现实的途径。”
“把我当成了逃避现实的途径,这点没错。”
“但我不觉得夫人把我当成了她的亲生女儿。”
“或者说,我充当的,不光是女儿的角色。”
“不光是?”韩易敏锐地捕捉到芭芭拉话语里最关键的信息。
“有的时候,我是1987年巴尼耶出现之前,那个没有受到所谓出轨丑闻影响,对她小鸟依人、百依百顺的女儿。她无微不至地关照我、爱我,想要给我全世界最好的生活。”
“有的时候,我是她五岁时就去世的母亲,一个她几乎没有记忆,只能依靠幻想去描绘的完美形象。九十多年的生命里,每次遇到挫折,她都会在心里抱住的那个妈妈。”
“当然,更多的时候,我能感觉出来,我就是她。”
“一个自由的、没有束缚的,她永远没有机会成为的‘她’。”
“在尼斯的两天,四十八个小时时间里,我的角色在这三者之间不停变换。她几乎是以恳求的方式,通过阿兰告诉我,想让我多陪陪她,让她好受一点,让她……”
“让她九十年来第二次体会到,一个没有贝当古家族、没有欧莱雅的平行生活。”
(本章完)
</div>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