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噢,你好刻薄。”
“可是我没有请你帮我分析。”
“好吧,故事是这样的……”
为芭芭拉打开车门,韩易向她柔声告别。
“我想……你刚刚准确描述了所有纽约客的精神状态。”芭芭拉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桌子撞倒。
“没错,但是你不可能真的让我吃汉堡王或者Dunkin' Donuts吧?那边就只有这些东西。”韩易指了指芭芭拉身后,故事里的他走来的方向,“当我走到这里的时候,就像你猜的那样,我第一眼看到的确实是中餐厅,但那个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食客,还有人在外面等位,我不想去凑那个热闹。于是,自然而然地,我注意到了它旁边的这家99美分新鲜披萨店。”
“做个独角兽,追逐彩虹,而不是暴风。”
“本地人看到的,全是地狱。”芭芭拉打趣道,她比韩易在纽约呆的时间长得多,所有让纽约客发疯的事情她都经历过。
“Promise me no promises。”韩易低声念叨了一句。
“没什么,我想说……别坐地铁了,我帮你打个车吧,现在坐地铁不太安全。”
清早起来赶地铁,排队上车的老鼠比人还多。
14街有辆车趴窝了,所以半个小时的通勤变成了一个半小时。
“这词也太严重了。”
每到夏天——比如现在——湿热的空气蒸得人,还有街边无处不在的垃圾臭不可闻。
“第一,在你真正的、彻底的下定决心之前,不要做出承诺。”
韩易与芭芭拉在沉默中与人潮相向而行,二人都没有说话,任由曼哈顿喧嚣浮华的城市之声灌入耳廓。由远及近的警笛融入街头小贩的叫卖,餐厅门缝里漏出的旋律成为往来行人高声争论的背景音乐。曼哈顿绝不是世界上最适合安静思考的地方,但却意外地能让心事重重的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抽离感。
“我们又回到这个话题了。”韩易仰天长叹,“我以为刚才那个故事已经让你忘掉它了。”
“Yes,promise me,no promises。”没有听过这首未发行的歌,但并不代表这句词不会引起芭芭拉的共鸣。
“我在探索纽约,而纽约在服侍你。”
“因为我只是来旅游的,而你是来征服的。”
“这对我来说也很有用。”韩易将双手插进裤兜里,紧抿嘴唇,“在你看来,有哪些事情是我的禁忌?”
“第二,我们头上是铝板搭的雨棚,旁边是……不知道临时还是永久的金属柱子。看不出来是为了防止披萨店的香味飘上去,还是为了阻挡这栋起码有一百年的老楼掉瓦片下来。”
还没说完,芭芭拉-帕文就开始忍俊不禁,肩膀耸动,直到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点我明白,就是因为不想用空洞的承诺去伤害到任何人,我才会如实告知她们我的真实想法。”
“我的意思是,我们在身体上互相吸引,所以在伊比萨和伦敦,做了那些事情。那些事情,本身没什么问题,是我们发自内心的、自愿的愉悦,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摘我们。而且那个时候,你跟她们的关系还没有进展到这个程度,我们没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伤害她们的事情,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哪怕是放在《老友记》里,我们之间也不是“we were on a break”,因为你还没有跟瑞秋在一起,甚至没有决定好谁是瑞秋。”
“女孩子……其实我们不怕所谓的暧昧、**、亲密接触。我们也是人,我们也需要温暖的怀抱和甜蜜的亲吻。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没有谁占谁的便宜这回事。在男性获得情绪价值的同时,他同时也在给予情绪价值,反之亦然,我们都应该明白这一点。如果她们想要拥抱你,拥抱她们。如果她们想要亲吻你,亲吻她们。做你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并坚信她们也会获得跟你一样的快乐。”
“保持距离,但依然对她友善、真诚而热情,继续扮演你应该扮演的导师角色,与此同时,尽可能让她忙起来,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等她从职业生涯和个人生活的其他方面获得了充分的满足感,我想……她自然就会对你的感情有更新更深的考量。”
“恰巧就在步行两百米后的那里。”芭芭拉纠正他。
“没。”
“第一,我们在这家餐厅的……外面。只有一个桌子,没有座位。”
“不需要很华丽,纽约披萨本来就不华丽,油必须流得满手都是才算正宗。这块披萨完全满足了这些要求,滋滋冒油、朴实无华,腊肠不多不少,芝士厚厚一层。给人一种,烤披萨的小伙子完全不关心你的卫生状况,更不关心你死活的美感。因为他,要凌晨两点钟才能下班。”
韩易一边给芭芭拉面前的披萨加芝士碎和用于提味的辣椒片,一边含笑叙述着他的经历。
“所以,这是我的第一个建议,不要对你喜欢的女孩做出盲目的承诺。不要让她们在欢喜中苦苦等待,最后换来的却是冰冷彻骨的失望。期待一旦建立起来,再摧毁它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照片里湖水的颜色,与她的瞳孔一模一样。
“不要轻易接受其他人的好意,因为到了这个阶段,那些好意,都带着价签。”
芭芭拉语气有些生硬地打断了韩易的自我辩解。”
“你没有利用她们对你的感情去做一些自私的事情,更没有试图对任何人隐瞒你的想法,以便事态朝对你个人有利的方向发展。如果你告诉我的都是实情……”
“别说话,先听我说。”
“你向前两个女孩子坦承了一切。你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有实质的突破,但确实迈进了一大步。但第三个,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别误会,我并不是说我是什么‘坏婊子’。”
走到第七大道,在时代广场一号的地标性建筑前拐弯,对韩易和芭芭拉来说都是一件深深植入潜意识里的自然行为。待由西向东的行进路线改换成自南至北,暖意融融的夕阳不再烘烤着他们的脊背,芭芭拉才开口说道。
一边躲避H&M时代广场门店前的如织人潮,芭芭拉一边竖起食指。
“加油,你会成功的,嗯……第二点,我想问你,你觉得,第三个女孩,是真的喜欢你吗?”
“好吧,听着。”
韩易伸出手,嘴唇翕动。他本来想邀请芭芭拉去参观一下他的One57公寓,离他们二人此时所在的位置,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但还未出口,韩易便把询问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
“你不说,我也不会这个时间段去坐地铁的。”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觉得最好吃的纽约披萨店。因为每一家的味道确实都相差不多,只要够咸、够油、够多芝士,就会有人喜欢。”
“那就糟糕了。”芭芭拉递给他一个深表同情的眼神,“哪怕是现在,不提前买,《摩门经》的票也不好拿到。”
芭芭拉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踮了踮脚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临时的。”韩易回答道,“上次来的时候,没这个棚子。”
“那么,这说明你是一个诚实、真挚、充满尊重、懂得为他人考虑,心中有一套行为准则,并且时刻按照这套准则严格执行的人。”芭芭拉-帕文冲他露出了一个带有鼓励性质的温暖微笑,“任何关系的基础,都是可以有所保留,但绝不能恶意隐瞒的坦诚。那些女孩很幸运,她们喜欢上了一个值得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