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夫的一生,好像从一出生开始便望到了头,这片父亲留下来的土地,让三个孩子因为他的死亡而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或许他们应该庆幸父亲还留下了这片可以以此为生的土地,吃的再差,穿的再差,温缇郡的土地都不会嫌弃生在这片土地的子子孙孙。
起码温缇郡的四季如春,阳光喜人,雨水充沛,辛苦劳作之下,依然能够有所收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丰收的喜悦还是可以让洛肯笑上一笑的,劳作之后,也可以拥有一点点积蓄,母亲的病有所好转,弟弟和妹妹也可以去学习一点知识,不会像自己一样,生生世世都离不开这片土地。
那段时光下的洛肯,总是眉笑眼开,一切都在好转,他去不了芙兰的遗憾伤疤也像是要在岁月里抹平。
但是,如果每一个人总是在人生最美好的一天而死去的话,洛肯绝对希望是在这一年,丰收之后,手上的五百金币,也足足让洛肯第一次感受到了金钱的重量,他或许也愿意,在这一天死去。
这是人生啊,没有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天,就不是人生终结的那一天啊……人之生命,人之梦想,洛肯提都不敢提,他只希望来年丰收,能够赚到六百金币,让他可以养上几头猪崽,年底可以吃上肉,再去想未来。
洛肯的一切,从他十五岁之后,便像是明白了自己五十岁之后的样子,他惊人的毅力与决心,也是在为了给母亲和弟弟妹妹拥有一个向好的未来而定下的。
那时候的洛肯,是慕斯村村民眼里所有孩子的楷模。
命苦的孩子早当家,是自古不变的真理。
但是,命运就是最可怕的真理。
在他十六岁那年,温缇郡的山峦好像带走了所有的水汽,世人皆说那埋藏在温缇郡的冰霜巨龙正在苏醒,正急需冰与水两种元素的灌溉,所以一场骇人听闻的大旱灾悄然而至。
那一年,洛肯的所有农田都颗粒无收,不外乎温缇郡的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此事的发生,流离失所的人群里,自然也包括了洛肯。
你说,这人倒霉的时候,就是这么倒霉,旱灾过境,蝗灾接踵而至,漫天的蝗虫甚至能够将人抬起来吃掉……人怨聚气而成的妖魔肆虐着整个温缇郡。
这是一段极其难堪的历史,许许多多的人,都选择性的遗忘了这段人吃人的历史。
十六岁的洛肯,也在这次旱灾中脱胎换骨。
因为他的母亲被吃人的鼠妖硬生生的吃掉了,他的妹妹被山贼劫掠,不知所踪,他的弟弟,在一次难民的抢食中被活活踩踏而死。
没有人为天灾买单。但是总需要有人为天灾买单,温缇郡前前内务府城主引咎辞职,但是这也成为了洛肯爆发的导火索。
他看到前前任内务府城主带着自己的妻儿在温缇郡游街而过,温缇郡的难民看着他们锦衣玉食,即使在旱灾蝗灾之后,他们依然穿着完整的衣服,吃着山珍海味,洛肯一年吃一次的猪肉在他们看来,就像是家常便饭,顿顿皆有。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种生活方式?
何不食肉糜?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生活方式?
前前城主,就算退居下台,引咎辞职,也可以在当地极小的商会【龙兴会】做一个真材实料的会长。和原来的生活根本从未变过,甚至更加逍遥,不用过问公事。
洛肯埋葬了自己的母亲与弟弟,就像是埋葬了过去的自己。
他说。
“为什么……”
“母亲,你能够告诉我么?为什么……”
他扶在母亲的木牌的墓碑上,痛苦起来。
那木制的墓碑上,甚至是只有母亲的姓氏,也就是她丈夫,那个早就死去多年的农夫的姓氏,【布莱特】。
“母亲……你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嘛?”
为什么呢?
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便痛苦万分,粗粮淡饭,永世不得翻身,有的人生下来,便荣华富贵,顿顿酒肉,直奔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