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老夫的意思么?”赵志皋又问道。
胡应麟叹口气,答道:“老前辈有所不知,‘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和‘登高古今七律第一’非我独创。
这些提法乃是林九元在六七年前的苏州文坛大会上指点我的,不能说完全没用。”
赵志皋:“.”
忽然有点不好说了,这算是提升了,还是堕落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当一个人的同县亲密老前辈当了首辅,同时结识二十年的文坛老师又当了吏部尚书,有几个人能不忘初心,坚持继续当文坛浪子?
又过两日,万历十九年的朝廷最后一场年终大戏上演,外朝部院大臣奉旨廷推阁臣。
还是在老地方,王天官早早的来到了午门外东朝房,细心的让锦衣卫官校多放了一些火盆。
比起在吏部看枯燥的人事档案,王天官发现自己更喜欢廷推场合。
望着东朝房旁边的午门,王天官暗暗感慨,自从入朝以来,自己还踏马的没上过早朝。
虽然天天上早朝非常痛苦,但一次也不上,似乎又有点人生不完整。
各部尚书和侍郎、都御史和副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陆陆续续的到达。
陆光祖来的也很早,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扫视,心里反复计算着票数。
清流势力加山陕帮的铁票,有自己这左都御史、刑部尚书孙丕扬、吏部左侍郎刘虞夔、户部左侍郎孙鑨和右侍郎杨俊民,礼部左侍郎赵用贤,再加刑部右侍郎邵陛,加起来六七票。
林党加申党余孽的铁票,应该有吏部王天官、兵部尚书叶梦熊、大理寺卿周采、通政使徐申,可能有副都御史詹仰庇和吏部右侍郎王用汲,加起来五六票。
其他的本质上都是游离票,但对林泰来不满的人太多,像礼部右侍郎李春、兵部左侍郎石星、工部右侍郎衷贞吉等都是得罪过林泰来的人。
至于户部尚书于慎行、工部尚书陈于陛两个山头,不会幼稚到因为他们和林泰来打过交道,就一定支持林党吧?
所以总体而言,还是优势在我!
看看二十来名大臣到齐了,王天官也就不再磨蹭,站在了人群正前方。
但是王天官却没有直接开始推举程序,而是说:“请各部院正卿出列,先定个章程!”
随后九卿出列,王天官又单独对九卿说:“诸君应当都能明白,当今的词臣情况其实正青黄不接,适合入阁的人寥寥无几。”
王天官这话貌似很突兀,甚至还有贬低色彩,但众人都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一个肉眼可见的事实。
前面提到过,这些年的阁臣非常年轻,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平均年龄只有五十六岁,他们当初入阁的时候甚至只有五十来岁。
至于六十八岁的赵志皋,那是因为中进士时年纪就很大了,论科名他比申时行王锡爵都晚。
而词林又是一个非常讲究前后辈关系的地方,有前辈优先、后辈礼让的潜规则。
那么比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年纪大、资格老的前辈们,都去哪了?
只能说,最近二三十年实在是一个内阁高强度政治斗争的时代,而且是一浪接一浪的连续不休。
经过嘉靖末年、隆庆朝、万历初年、张居正时代、后张居正时代的内阁高强度斗争,大浪淘沙之下,与内阁关系千丝万缕的词臣早就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站严阁老的被徐阶清算了,站徐阶的被高拱清算了,站高拱的被张居正清算了,站张居正的被万历皇帝清算了。
还有多少词臣能连续熬过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几大关而不倒的?
有人说混官场只要会站队就行,那么从嘉靖末年到万历十一年这二十年历史,能把说这话的人脸打肿。
这就是最近几年为什么会出现一群五十几岁阁老的原因,因为实在是没老人了。
现在连这帮五十几岁的“年轻”阁老都辞官了,王天官说词臣“青黄不接”,别人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
王天官见众人默认了自己观点,露出了标准笑容,继续说:“故而我认为本次廷推阁臣,人选可以不限于词臣,应当不拘资品,唯才是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