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人抬的神轿,在漫天溅起的铁水中行走。
旁边百姓们热闹欢呼。
但抬着轿子的三十六人,却心中一惊。
“送瘟神,阖家康健。”
又以为老人合十手心,闭目虔诚祈祷后,将手中碎布扎成的绳结投进神轿。
这些碎布,都是从她家人的衣裳撕来的。
她家家境一般,每人衣上只撕了食指长短一小条做个意思。
拢共扎起来也不过小小一团,没有多少重量。
但这碎布绳结挂上神轿瞬间,抬着轿子的人都同时感觉到了异常。
肩上的轿子,正在变重。
抬轿的三十六人,谁也没说话。
只是动作整齐的,从腰带里抠出了一丸避疠丸。
避疠丸抿在舌尖,三十六人齐齐一抖。
倒不是出了什么幺蛾子,纯粹是因为这避疠丸是玄虚子亲手搓的。
口中像是打翻了佐料柜,一时几人都因嘴里的复杂味道,忘记了逐渐沉重压人的轿子。
神教沿着城中主道行走,沿途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
受气氛影响,大多人都报着多少信一点反正不要钱原则,默默祈祷瘟神离开,祈祷全家健康。
祈祷的人越多,神轿就越重。
行至一处时,抬轿的三十六人都咬着牙关,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
此处黄土垫地,正是水宛城中处决犯人的地方。
监刑的田齐自己都不太记得清,这几日在这杀了多少人。
殷红的血从断首淌出,将地面染成酱色。
为了避免疫病和诡事,尸首立刻便会拉去洒朱砂焚烧。
但无数断首坠地,临死前吐出的一口秧气,却都沉积在了这里。
围观的百姓并不避讳,土地哪有不埋人?
他们立在新垫的黄土上,撕下旧衣挂在神轿上。
同时,数个与三姑一样的有心人领头高喊:“送瘟神送晦气,平平安安!”
有人带节奏,现场的呼喊很快整齐连成一片。
随着喊声,抬轿人都嗅到了一阵阵鱼腥似的淡淡臭气,寒凉扑过面门,缠绕在神轿之上。
轿子也越发沉重。
待轿子行至盛茂坊前的长桥时,神轿压得抬轿人肩头生疼。
木质长桥虽前几日经过修理,但年代久远。
有靖宁卫立在桥头维持秩序,控制上桥人数,免得踩塌了桥。
尾随着神轿队伍的百姓,被暂时劝住。
待神轿走过,才放百姓分批通行。
抬轿人的皂靴靴底,踏在桥面上吱嘎作响。
没有百姓尾随簇拥,显得清冷安静了些。
可听见桥下水流拍打的声音。
走到桥中时,忽而一声轻响。
一个拖着长长尾巴的白影,不知用什么姿势,扒在桥的栏杆外。
白纸似的脸,死死盯着神轿。
江风呜呜的吹,带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不走。”
这声音活像胸口破洞的肺痨鬼。
“不要被遗忘。”
尖尖的指甲,挠在桥板上刺啦刺啦。
十分晦气的腥臭,弥漫开来,卷成黑雾,朝着神轿撞来。
抬轿的人除了长得帅,都是精英。
赵鲤的计划十分完备,详细规划的路径,考虑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疫鬼拦路,自然也在考量之中。
先前含在口中的避疠丸,在口中散发难以忽视的味道。
让这些抬棺人保持着清醒。
不管不顾的朝前走去。
黑雾将要撞上神轿时,悬挂在神教上的百家布传出一阵阵细语祈祷。
避瘟神。
送瘟神。
扒在桥栏杆便的白影,听见这些声音,像是硫酸滴进耳朵。
发出一声悲哭。
身上泡烂的碎纸一般,寸寸裂开。
最终不由自主卷进了神轿之中。
待到第一个抬轿人的脚,踏入盛茂坊时,肩上的轿子已经重得无法忽视。
便是盛强体壮的精锐,也呼吸粗重。
肩上被压出深深的印子。
盛茂坊道路两侧的百姓迎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