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立在寨墙之上,从他如常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从高处观察着战局。
在第一波尸骸蠕动到预定位置时。
沉声道:“就是现在。”
宫战闻言,一直握在手上的长弓提起。
张弓搭箭。
一只火矢射向天空。
划过一道弧线后,狠狠扎在倾倒了火油的地面。
火龙顺势燃烧。
烈火瞬间便将遍地爬来的尸骸卷入。
无数不同的声音惨叫哀嚎着,尸骸们满身是火,继续向前爬。
干柴似的躯体,保留着部分油脂。
是最佳的助燃剂。
爬至半路,便焚如焦炭,碎裂在地。
半边天空被无数人形火炬印红。
“嘿!”
宫战得意地握了一下拳头。
一旁的田齐也道:“老宫,这水平不减当年在北疆战场时的风采啊。”
宫战得意的咧嘴一笑。
沈晏侧目瞧了他一眼,也嗯了一声当做夸赞。
相比起他们的闲适,一旁的将军霍宗脑门上一层汗珠。
他也是老将,但对手再怎么凶恶难对付,好歹也是人。
眼前这些东西,没有一个是人模样。
霍宗本对沈晏安排他帐下军士,负责搬运箭矢等辅兵任务觉得不满。
现在却突然明白了沈晏的用意。
那些江上翻江倒海的水军精锐,还真应付不了这些玩意。
战局紧张,霍宗纵好奇也不好多问。
立在沈晏身侧,也观察起这从未接触过的战场。
靖宁卫的劲弩,全大景没有哪只军队不羡慕。
缓过了气,霍宗咂摸了一下嘴,看着漫天射出的箭矢,有些羡慕。
这射出去的哪是箭,全是钱!
正想着,他忽然眼一眯。
“沈大人,那里。”
他虽年迈,但是眼睛极尖,极有经验。
一眼看出一处的血管十分密集。
沈晏闻声望去,侧头唤了一声:“宫战。”
宫战卷唇打了个呼哨,再次张弓搭箭,射出一只火箭。
他用了抛射的手法,箭矢划过天空,又狠狠向下。
料想中,这只箭会直中血管最密集的中心。
然而半道便被一根血管舞动着打掉。
尖锐的尖破开了血管的壁。
这血管一抖,红丝虫一般蠕动一下,一个人影从血管中露出脸孔。
却是不见踪影的高勋。
方才他还有一半有人模样,现在却周身肿胀。
若非执着穿在身上的县令官服,沈晏一时也认不出他来。
高勋与沈晏隔着火海相望。
他恨毒了沈晏。
与怪婴之间的联系告诉他,本属于魏山的城隍神力,正在被沈晏身后的祭台夺走。
若神力被夺走,他高勋需要面对的,就是无尽的恶业反噬。
这些现在受他驱使的尸骸,还在抵抗的魏山,乃至于那个怪婴,都会毫不犹豫将他撕碎。
但这些尸骸,却怎么也冲不过对面的防线。
对面对他们手段的了解和应对,超出了他的想象。
眼见被烧毁的尸骸越来越多,说好援助的原帮主也不见踪影。
高勋心急如焚,狠捏了手中握着的脐带,催促道:“怎么还没好?”
怪异的婴儿趴在一个蠕动的血管团上。
猝不及防吃痛掉下。
它四月便被连着子宫取出,无法估算年龄。
但大差不差还是个孩童脾性,吃痛怠工,嘤嘤地哭。
松懈之下,缠着的血管松开,露出里边满身焦灼痕迹的魏山。
魏山的干尸周身都是象征罪民的印记。
这些烙铁似的玩意,时刻灼烧着魏山。
但他身上依旧一丝金光负隅未散。
高勋见状更加心急,他嘴上骂道:“为何还不放弃,碍我大事。”
他只是这般说,不料却得了回应。
被压制的魏山,扯了扯焦炭似的嘴角。
“老夫纵受尽炼狱之苦,也绝不叫你称心如意。”
每说一个字,魏山被灼烧的喉中便吐出一口黑烟。
生前没能守护义塾,死后魏山绝不叫恶人借他危害盛茂坊,乃至于大景。
感应到正牌城隍的意志,本黯淡下去的金光竟重新亮起。
外层蠕动着殷红血管,金光之中包裹着满身黑红印记的干尸。
如此场景,可怖之中带着叫心虚之人畏惧的神圣。
高勋忍不住避开魏山的注视,后退了一步。